路景熙得到入选通知时，已是周一下午，秦慕也高兴地抱着她跳来跳去。但路景熙并不想参加合唱团，她主动找到音乐老师，想要退出。音乐老师为难地表示，她实在太希望路景熙和秦慕都进入合唱团，因为她们的声音实在太搭了，无论是两人领唱或是合唱，她们都能胜任。路景熙则表示，她喜欢音乐，但不希望音乐成为负担，分班之后压力只会更大，她可能抽不出精力放在合唱团。

秦慕得知路景熙退出合唱团后特别失落，“熙熙，我们好不容易进去了，你为什么要退出啊？”

路景熙难得从繁重的课业中松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不能胜任。”

秦慕双手握住路景熙的手腕，语气中都带了些恳求的意味：“怎么会啊熙熙，你唱歌很好听的！”

“唱歌好听并不代表可以胜任，”路景熙无奈，她只好合上练习册，非常认真地和她解释，“我们不是要去文科班吗？你想想，聚才中学文科班都高手如云，在这里，Q中，哪怕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你觉得我们能杀出重围的概率是多少？”

“啊？早知道我也不参加了！”秦慕被吓得捂着嘴后退两步，“你怎么不早说！”

意识到自己把文科班说得过于恐怖了，路景熙又安慰道：“参加合唱团是你的梦想，你文科成绩又那么好，只要能合理安排时间，没准儿可以兼顾呢！”

秦慕第一天参加完合唱团的活动后，神秘兮兮地对路景熙说：“咱们参加面试时的那三个评委，有一个评委特别年轻，你还记得吗？”路景熙点点头。秦慕一拍大腿，“他叫喻枫年，居然就是高二的枫年学长，也是合唱团的成员！”

“那他能成为评委，唱歌应该很好听吧？”路景熙对于不太感兴趣的人反应十分敷衍。

“那可不！我打听到这个枫年学长在校外报班学音乐，以后打算走音乐！不过最让我惊讶的不是这个，”秦慕语调突然降至最低，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猜猜我在合唱团看见谁了？”

路景熙看着就差把那三个字写在脸上的秦慕，非常平静地回答道：“韩梓酥！”

“错！是齐铭远！”秦慕兴奋极了，“哎，你知道吗？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好也看见我了，他说他找遍合唱团都没看见咱俩，以为咱们耍他呢！后来，他看只有我来了，装作那种毫不经意，问你怎么没来，哎哟喂，那个语气！咦，太能装了！”她脸上的八卦之色溢于言表。

路景熙惊讶地问道：“齐铭远也进去了？”她印象中，齐铭远是个内秀的人，能不张扬尽量做到低调。

“嗯！据说，是为了平衡女声，”秦慕耸耸肩，“报名参加的女生太多了，好不容易有个男生，我觉得就算他唱歌难听，老师也会把他留下，合唱么，滥竽充数的大有人在。”

“你怎么没去合唱团？”放学路上，齐铭远走在路景熙身侧，犹豫半天，终于问出了口。

路景熙苦恼地扶了扶额，“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多精力。”

这下轮到齐铭远不理解了，“你不是学文吗？你们文科背背就行，能花多少精力？”

“背背就行？”路景熙冷笑一声，“光是背背，就能花掉很多精力好吗？而且，文科也不是所有学科都需要背的。”她仰头看着夜空，只有一两颗星星闪耀。在她看来，文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细致精良的机器，三大主科加政史地构成基本框架，所学的知识就是框架中的填充物，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要注意到。她回过头看着齐铭远，“所以，慕慕说文科很高级，我相当同意。”

月光碎成一地，齐铭远想了想，“那我跟老师说，我也退出！”

“呵，”路景熙仰头呵出一口气，“慕慕开始也这么说，可我觉得，退出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朋友为我牺牲什么。”

齐铭远不觉得自己有牺牲，“我真没那么喜欢唱歌！”

“那你为什么加入合唱团？”

“我……”“以为你在合唱团”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他齐铭远怎么说也是少年意气、仪表堂堂，这么堂而皇之地示好，齐铭远觉得这不是他的风格。于是话到嘴边他又转了个弯：“我想了想，我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唱歌。”

路景熙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好好待在合唱团吧，正好跟慕慕做个伴。”

临别之际，齐铭远又一次拦住路景熙的去路，“哎，高二学理科吧！”

路景熙立即摇了摇头，即便重来一次，任何人也不能阻挡她学习文科的信念。可她又迟疑地轻轻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对刚才答案的否定，“我再想想吧。”

路景熙坐在书桌前，摊开的数学课本上，一道导数习题拦住她。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接了一杯水后，再次坐在书桌前。真的要学文科吗？路景熙三十二年来第一次动摇。文科这条路的风景她看过了。上大学时，她就曾跟朋友半开玩笑地说，高中一定要学理科。现在两条路又摆在她的面前，她居然犹豫了。一边是一片坦途，能遇见一路繁花和诗意，足够唯美，一边是未知的旅途，迷雾重重奇幻诡谲，却足够诱人。

“如果选文科，我能跟慕慕待在一起，而且文科我很擅长，学起来很轻松。”路景熙自言自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如果我选理科，虽然有一些冒险，但是有齐铭远和韩梓酥，我不至于一败涂地，可是——”路景熙揉着眉心，又看向导数习题，糟心地喘着粗气，“我连一道导数基础习题都入不了门，哪有资格去学更难的数学？”

“如果是你，你学文科还是理科？”早读前，路景熙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正在补作业的秦慕。

秦慕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学文吧，这不是咱们早就决定的吗？”

“可是学理的话，你没准可以和韩梓酥一个班，而且，如果他帮忙辅导理科，你理科应该不会太差吧？”

“熙熙，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算他特别厉害，辅导得再好，我要是不得方法，就不开窍呢？我要是没跟他分在一个班呢？”秦慕手中的笔越转越快，虽然在补作业，但也抽出功夫为路景熙分析，“我学文特别厉害，他学理特别厉害，这叫作棋逢对手、势均力敌，他学理特别厉害，我要也去学理，这叫没有自知之明。”她写完最后一笔，了然地转头问路景熙，“齐铭远是不是又劝你学理？”

“我的心事就那么明显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能看穿？”路景熙一手支着脑袋，“可是学理很好玩啊，你看化学实验多好玩。”

秦慕一把掰过路景熙的脑袋，迫使她看着自己，“‘兵分两路，顶峰相会’不好吗？”

是啊，顶峰相会不好吗？路景熙又想起昨天晚上的导数习题，它明明那么难，明明堵住了理科的路，可她偏想看一看它后边的风景。有时候固执是优点，它能让人一直坚定不移心怀梦想走在路上，有时候固执又是一种缺点，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一条路，中国还有另一句老话——听人劝，吃饱饭。

路景熙伸了个懒腰坐正。少年人的眼光与成年人相比始终不同，他们看待问题带着纯粹和澄澈，而成年人的世界太过复杂，复杂到看待问题总想着找到唯一一条直接且正确的路，这种带有极强功利性的眼光与心态却往往使他们陷入绝境。

齐铭远没有错，他只是想和路景熙分在一个班，只是想和她更近一点，秦慕也没有错，她只是想让路景熙同她一样，一起考出一个令人惊艳的好成绩，然后奔赴更精彩的未来。路景熙这一次没有贸然作出决定，她去找了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最后得出的结论确实是她更适合文科。

当路景熙将这个消息告诉齐铭远时，这次他没有反驳，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路景熙将他的沉默理解成了生气，“你不会又生气了吧？你听我说，我这次倾听了各科老师的看法，深思熟虑作出的选择，这不是任性和随便，我只是想未来不留遗憾。”

“我没有生气，你也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齐铭远摸了摸她的头顶，给她一个宽慰的笑，“你说得对，你确实更适合文科，秦慕说的也对，我没资格阻拦你。”

路景熙有些诧异，“慕慕找过你？”

齐铭远又点了点头，“也许，文科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美好，那我也学文科吧，如果你不能学理的话。”

路景熙无言以对，忿忿道：“对，我们都没资格去干涉对方的选择，但是你记得，你用学文威胁不了我！”

“我没有想威胁你……”

“……我不会为你去学理科，你也不用为了谁为什么去学文科！”

“路景熙你怎么总是听不懂别人的意思呢？我没有要威胁你！”齐铭远安抚着她，“你不来学理科，那我就去学文科啊！这没什么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路景熙推开了他，“这还没什么！你适合文科吗？你去问老师的意见了吗？你认真考虑了吗？”

“文科不就是背吗？我可以的！”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文科不只是背而已啊！”路景熙深深叹了一口气，“齐铭远，我说我不想让我的未来留有遗憾，但不是要牺牲你的未来啊。”

看他沉默不语。路景熙耐心地跟他说明其中利弊，她问他：“在不在一个班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看现在，我们也没在一个班，可我们还是遇见了。

“不是说只有同班才可以成为朋友，不同班但还是遇见了，我才会真正地发自内心地感慨缘分的神奇，我才会对这样的友谊倍感珍惜。

“分班很重要，但选择了不同方向的我们只是所在的班级有所改变，我们，我和你之间，和之前不会有任何不同。慕慕有句话说得很对，‘兵分两路，顶峰相见’不好吗？”

“我是怕，你有新朋友之后，就不会再理会我们了。”齐铭远有些落寞：我怕你之后会忘记我……们。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路景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又对他莞然一笑，“分班以后，我还是会遇到不会的题，我还是要找你，你，和韩梓酥，对于我和慕慕而言，不会越来越远，以后打扰到你们的机会还很多。”

齐铭远也对她笑笑：“欢迎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