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林溪桥才从房间里出来。
他轻轻关上门,而门外一乐和其余弟子早已等候多时。
“师尊师尊,大师兄怎么样了?“一乐一见他出来,忙行一礼问道。
“这边说”林溪桥走到一颗参天古树下,拂袖坐在石凳上。
一乐十分上道的为他奉上茶,在氤氲热气中,林溪桥说:“我……为师已为他修复全身血脉筋骨,可他灵根受到损伤,导致修为倒退……”
“什么!怎会伤到灵根”一乐一听,立刻急了,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绕到林溪桥脚边跪在他身侧满眼泪花:“师尊,你一定要帮帮大师兄,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要是醒来知道自己灵根受损修为倒退,要他怎么承受的住!”
“唉,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怎么就跪下了”林溪桥心中想道。面上不显分毫,只是伸手把他搀扶起来说:“你别急,且听为师说完,十安既是为师的大弟子为师自是要让他恢复如初的”
他接着说:“灵根受损但还没完全被毁,他天生冰灵根,若用上天凌山的天材地宝再辅以功法相助,若想恢复到现在的境界,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蒲一说完,一乐眼里立刻闪出亮光,像两颗耀闪闪的黑曜石,“太好了师尊,那,大师兄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为师暂时让他睡着,修复灵根还需一颗雪玉莲和雪龙灵涎果,为师需前往极寒之地取来”林溪桥垂眸看着温润瓷杯中清透的茶水说。
“雪玉莲和雪龙灵涎果皆是生长在雪域极寒之地的天地灵物且雪域还设有禁制,任何传送法阵,御寒之术都会逐渐失去作用,甚至灵力都会被限制。雪域遍布各种妖兽,还需徒步在雪中穿行。找到雪玉莲还要打败守护雪玉莲的雪域圣灵才能拿到,雪龙灵涎果更是要让雪龙心甘情愿赠与”一乐一听他要前往雪域,呱呱呱背了一阵课本知识,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担忧。
“功课学的很好”林溪桥听完后满意的点点头。这十安和一乐,一大一小都是亲传弟子,一个冰灵根一个木灵根,皆是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天赋且比常人更努力的天之骄子,而他天凌山出了三个。
还有一个他还没见过的二弟子听说是叫少凡。
十安与少凡皆已是金丹中期修士,短短三百年便到这一步已是无人能及。可要往上爬还需要更多的努力,于是十安选择留在山门随步松落修炼,而少凡则选择了天下四方,去下山看遍人间百态,尝人世咸甜,于心态与修行都是益处。
而最后一个则是原身一百年前捡到的小弟子,一乐。
人如其名,年纪是整个宗门最小的,性格活泼但有礼,是全天凌山的宠儿。最崇拜的除去他这个师尊便是大师兄十安。
现在十安身受重伤,数他最为担心,整整五日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怎的这般看着为师?”林溪桥看他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不禁想摸摸他的脑袋,但他要保持风度,要有一个师尊应有的风骨,简称——装逼。
“师尊,您要一个人前往雪域吗?”一乐从地上站起来可仍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嗯,雪域凶险,你还是留在派中照顾你大师兄为好”林溪桥说。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林溪桥的手沉沉落在他的头上,触感柔软是小小少年独有的轻软发丝。
一乐明显一愣,缓缓瞪大眼睛。
师尊,摸我的头了!这头以后都不洗了!!
林溪桥似是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眼前的小少年如此可爱。
“不用担心为师,十日便回十日后你大师兄也会醒来”林溪桥收回手,状似无意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润的茶水。
一乐重重点头,在林溪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时,他难掩脸上的喜色,却还是规规矩矩的弯腰行弟子礼方才退下。
走了几步便跳起来够花树上的叶子,惹的花枝乱颤,落了满地芬芳。
估计不过一刻钟全宗门的人都会知道师尊摸他的头了。
待他走后林溪桥才吐出一口气,装逼太尼玛累了,不过被人崇拜有担忧这个感觉貌似还不错。
在为十安治疗的过程中原主的记忆便传到了他的脑海中,消化了大段记忆以及原主强到整个上清大陆没有几个对手的实力后,五天恰好过去。
说一乐是原主捡的对也不对,不止一乐,十安少凡都是他捡来的孩子。
就连他自己也是天凌山前任掌门捡来的,当然除了他还有他的死对头,现任魔族之尊,钟林霁也是前任掌门捡的。
他当了掌门后,把前任掌门爱捡孩子的习惯继承了个十乘十。
原主步松落与钟林霁虽是师出同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却是实打实的宿敌。步松落天赋极高,自从被前掌门捡回天凌山后不久便被当做下一任掌门培养。
那些年他打遍天下无敌手,除去掌门竟无人是他对手,当然除了他的死对头——钟林霁。
他们总在切磋比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却从未下过杀手。
是宿敌,亦是挚友。
直到那天,整个天空乌云翻涌,似是下一秒便要沉沉压下将整个人间一同湮灭。
魔界与修真界交界之处,一股强大的魔息劈天盖地爆发而来,而靠近魔界的一座城池生灵涂炭,血流漂杵。
而魔息的源头是天凌山弟子——钟林霁。
一时间天地色变,整个修真界为之震颤。
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天凌山二弟子,与下一任掌门同为天之骄子,不分胜负的钟林霁是魔族之人。
而他,屠了一整座城。
血液混着魔气流到护城河中,将满城河水浸染的血红。
瞬间所有矛头与流言蜚语指向天凌山,指向前掌门,指向步松落。
他们一再解释,此前从未在钟林霁体内探查到魔气,也未曾与魔族勾结,也对修真界没有一点异心。
没用。
流言蜚语深入人心。
所有人都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天下第一大宗门私藏魔族,定是想勾结魔族,在修真界掀起血雨腥风。
一时间已有不少不服天凌山的宗门前来天凌山叫阵,但他们却不能与他们开战,一旦开战,那这莫须有的罪名便坐实了。
步松落却没有管那些流言蜚语,他只站在他面前,问他:“你真的是魔族吗?”只要你说你不是,你没有屠城,你是被人陷害的,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到你这边。
就算千人指摘,万人唾弃全民讨伐我也会站到你身边,同你一起对抗全世界。
可偏偏,钟林霁偏开视线,向来上扬着的嘴角此刻抿的平直,只说了一句:“我是魔族,城,也是我屠的”
步松落垂下视线,向来冷淡的脸庞更是看不出一丝情绪。
只是掩于袖中,握剑的手轻微颤抖。
“那从今往后,你我是敌非友”他掩下眸中情绪,迎剑而上。
钟林霁不语,提剑便打。
那一场旷世之战两人皆是冲着要对方命去的,强大魔息与冲天灵气相互对撞,震荡剑气令方圆百里草木摧折。
两人了解对方甚至高过了解自己,一招一式尽在掌握,却无人收手。
仙魔交界处是一处裂谷,裂谷下方便是通往魔族的通道。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最终以步松落一剑刺穿钟林霁小腹,钟林霁跌入裂谷刻下终章。
他虽将钟林霁刺下裂谷,可他自己也深受重伤,前掌门将他带回天凌山闭关抢救七七四十九日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待他身体恢复天凌山的掌门便传位于他,同一日,魔族迎来新主。是一位打遍魔族无敌手,把魔尊打到心甘情愿愿意传位于他的混血魔族。
一个仙魔双修的魔族人。
魔族中人对他继承魔尊之位颇有微词,但碍于他实力强劲,无人敢显露分毫。
钟林霁当上魔尊后,倒是时常于步松落遇见,可他们一相遇便要打的你死我活。
步松落倒真的做到了那句”你我再见便是敌非友”
只是那次交手被跟着钟林霁的魔族人暗下杀手,导致他中了魔族无药可解的毒药,回天凌山后便一直闭关疗伤。
直到林溪桥附到他的身体里那一刻。
林溪桥一进到原主步松落的身体里,便感觉到原本残留在他身体里的毒素消失,灵力运转如常,浩瀚如烟海。
尚未回神,忽然一阵风吹过满树花色,纷纷扬扬落于他发上袖间。
他回神,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小弟子又一阵风似的飞会他面前。
“师尊,您的伤……真的不碍事吗?还是弟子陪同您一起去吧”去而复返的一乐面上是藏不住的担忧神色。
“不碍事,你若不信,可亲自探查”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小少年,说罢伸出一截皓白手腕,虎口处一道浅淡的月牙状伤疤清晰可见。
一乐见林溪桥如此坦荡,且神色如常略一沉吟歉声道:“那便得罪师尊了”说罢手指轻轻搭上他置于石桌上的手腕,一丝灵力婉若游蛇探入林溪桥的身体,在他身体筋脉灵活游过。
确定没有残留任何一点魔族毒素后,才收回手像是勉强同意般点点头。
“为师离开后要听师叔师伯的话,切莫调皮玩闹”林溪桥收回手嘱咐道。
一乐撇撇嘴小声说:“分明是师伯更调皮”
“嗯?”林溪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不带任何责怪之意,一乐闷闷的回了声“哦”
步松落有一个师兄除去钟林霁还有一个师弟。
这师兄的性子不羁爱玩闹,时常上蹿下跳的闹得山内不得安宁。
天凌山弟子也大多更喜欢大师伯些。
而他的那位师弟却是个古板性子,只修无情道,七情淡薄,拒人千里。
两人修为境界都比步松落要高上许多,却都无心这掌门之位。无法,前掌门只好将这掌门重担压到了步松落身上。
而他这掌门之位一坐便是五百年。
而钟林霁叛逃魔族,成为魔尊也有近五白年了。
五百年来的记忆压缩成一片飞花,在林溪桥脑海里略过,但他看见的不是五百年的掌门生活,而是被步松落压在心底五百年的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感。
五百年于他们而言不过弹指一挥,林溪桥却总能看见步松落记忆最深处站着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年人,窄袖青袍如松如柏。
最后少年人渐渐远去,一袭黑袍金线暗绣面容冷峻的男人渐渐浮现,他们之间没有亲密无间只有兵刃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