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两人如同前一天那样，各自坐在沙发边做着各自的事情。

自然得好像已经这样相处过好多年。

温初棠这段时间已经囤了不少素材，大多都是经典甜品与当季食材的新碰撞专题。

她将目前已有的想法按照已剪辑、已拍摄和待拍摄分别列出，随后算了算发布时间，预计最后一期应该刚好可以用那档美食节目作为收官，便将已经导出的那期山楂玛德琳同步发到几个平台。

等待进度条走完的时候，温初棠朝顾青川的方向看过去。

他把主位的长条沙发让给她，自己则窝在侧面的沙发上，长腿曲起，懒懒地搭在沙发把手，白色棉袜被阳光照得莹莹染光。

沙发靠背下，顾青川正认真地盯着手机，双手指尖灵活操控屏幕里的小人，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一片，看起来格外激烈。

温初棠看着小人一会儿飞到左边一会儿又闪回右边，视线默默平移到男人脸上，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是怎么看清战况的。

而后又注意到，他不做造型的时候，头发好像有点细微的自然卷，阳光照耀的那一小部分泛着浅淡的金棕，并不是常见的黑褐色。

看得正出神的时候，顾青川忽然转过头看她，视线里写着明晃晃的：怎么了？

温初棠盯着他放松时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差点脱口而出你这样好像一只乖巧看家的大金毛。

好在开口时灵机一动：“顾青川，我发现你真的很好看诶。”

顾青川被她的直球击中，原本只是乘推塔的间隙想看她一眼，现在整个人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直到手机从指缝间摇摇晃晃地坠落，才略带嫌弃地嘟囔：“……才发现啊。”

温初棠将他的全部表现都看在眼里，也看到了手机屏幕在倒下去之前从彩色转到灰白的画面。

她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但在网上刷到过几次，知道这是角色被杀之后的表现，唇角噙着笑，视线转回到电脑屏幕上，显示视频已经发布完毕。

温初棠关闭几个页面，打开剪辑软件，导入新的素材。

等到一个视频完全剪辑完之后，正好临近饭点，她扭头朝顾青川看去：“我想回家拿点食材，下午可以做蛋糕和马卡龙，还有午餐和晚餐。”

前天晚上买多的食材已经所剩无几，温初棠的冰箱里还满满当当。

既然这几天都跟顾青川搭伙，她就想不如索性把食材都搬过来。

顾青川好像正好结束一把游戏，利落地摁下锁屏离开沙发，将手机揣进裤兜：“走吧。”

温初棠合上笔记本，跟着站起身：“白天应该没什么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好。”

顾青川却已经抬腿走向玄关，声音听起来懒懒的：“反正没什么事。”

温初棠没再坚持。

十一点刚出头，电梯里空空荡荡的，小区里也很安静。

从9幢到2幢刚好可以从中间的花园里抄近道，比从大道走要省不少时间。

冬季的花园到底不比其他时候，即便阳光盛烈，花草依旧蔫哒哒的，垂柳也泛着黄，看起来没什么生气。

温初棠仰头看向碧蓝澄净的天空，忽然好想去海边。

她对顾青川说出心中所想，男人虽然眼露不解，语气却好像没什么大不了：“那就去。”

温初棠笑得眉眼弯弯：“你不问什么吗？”

顾青川的眼神愈加匪夷所思：“需要吗？”

温初棠被他问住，一时晃了神。

需要吗。

好像，是不需要的。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一个足够说服力的理由。

忽然被反问的这个瞬间，温初棠才有点从过往的束缚中挣脱而出，为什么做一件能力范围内又不伤天害理的事情，需要缘由呢。

“不过，”顾青川顿了顿，“等一阵子吧。”

温初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等曾和泰的事情告一段落？”

顾青川点点头，面露歉意：“对不起，因为我——”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温初棠打断了他的话，“不过——”

“就罚你到时候陪我一起去海边吧。”

顾青川掀起眼皮，阳光下女生笑得明媚，说话时坦荡又自然，心尖似有芦苇扫过，腾起些微痒意。

他嗯了一声，快步走到2幢楼下，树木丛密，过于盛烈的阳光照不到这里。

-

两个人中午都不习惯吃太多，温初棠就简单煮了两碗餐蛋面。

午餐肉在平底锅里煎过后香味几乎到肆意横行的地步，外层带着微微酥脆，内里滑嫩，馥郁咸香浸过汤水后接受度大幅提升。

荷包蛋是顾青川煎的，在温初棠要求下保留了半凝未凝的溏心，筷子轻轻一戳，澄黄的蛋液就顺着破口淌入面汤里，用面条裹着一道入口，层次更加丰富。

吃饱喝足，沙发又被太阳晒得暖意恰好。

温初棠不自觉犯了困，裹着毯子窝在上面，看顾青川收拾桌面，看着看着就眯了过去。

耳朵还能隐约捕捉到他走动的声响，视野却只剩一片迷蒙。

过了一阵，脚步声也缓下来。

温初棠习惯性地用脸去蹭柔软盖毯，在察觉到触感好像不太对劲时倏然睁眼，正对上顾青川错愕的神色。

男人的长臂还枕在她身下，像是要将她放平或者搬去什么地方，此刻却因为她忽然睁开的双眼而怔愣在原地，进退不得。

温初棠揉了揉眼：“我不睡了，午睡之后晚上会睡不着。”

顾青川嗓音喑哑：“好。”双臂虚握着拳从她身下抽离。

缓过神后，温初棠从沙发上站起来，抻了个懒腰。

因为室内有地暖的关系，她在家里穿得不多，今天上身是一件修身的短款毛衣，底摆随着她的动作上移，露出一截纤细腰身，皎白似玉，分外招人。

腰间骤然撞上的凉意提醒了温初棠。

她有些惊慌地看向顾青川，果然见他正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喉结似乎可疑地动了动。

温初棠捂了捂酡红的脸颊，决定先撤离战场，当即抬脚往厨房走。

然而当她拿起剪刀准备拆早上刚到的车厘子时，身后那股淡淡的木质味道又漫了上来，手里的剪刀随即被人拿走。

顾青川从她手里拿过泡沫箱：“我来吧。”

温初棠喔了一声，走到一旁去准备用来浸泡车厘子的小苏打。

用来做黑森林的车厘子需要用樱桃酒先腌一天，温初棠把车厘子泡进水里后，就着手开始着手制作马卡龙。

顾青川就站在一旁，偶尔充当递东西的小工。

温初棠笑他：“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顾青川却认真地摇摇头：“很有意思。”

温初棠脸上一热，心尖如被撩动的琴弦颤动，却不敢再往下问，干脆专注在手里的奶酪内馅上。

比起传统的经典马卡龙，她更喜欢经过创新的汉堡马卡龙，奶酪的清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中和掉马卡龙原本过于甜腻的味道，口感层次也更丰富。

顾青川显然也和她一样。

经过着两天相处，温初棠发现顾青川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好像无论给他做什么，他都能干干净净全部吃完。

而每次问他时，他又会认真地看着她，说真的很好吃。

即便是冉静，也是在她提前问过忌口和偏好后，才能次次抓住她的喜好。

以至于温初棠有时候又会生出些许怀疑，是不是顾青川演技太好。

但当她真的对上他的目光，又会为自己上一刻的怀疑而羞愧。

譬如此刻。

虽然她不太理解这样没有任何布景和光影设计，甚至有些乱糟糟的烘焙现场究竟有意思在哪里，却也没办法在他专注的目光中直言否定。

等到马卡龙完全做好放进冰箱后，两人又回到沙发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楚河汉界，各自为营。

需要用电脑的时候，温初棠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坐垫上，这个高度操作电脑差不多刚好。

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点开剪辑软件准备再剪一条更新存货。

顾青川忽然开口：“不休息一下吗？”

温初棠愣了愣，摇摇头：“还有好几条素材拍完没剪呢。”

顾青川不置可否：“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

温初棠今天第二次被他说得愣住，好像也没什么错，但……

握着鼠标的手指不自觉蜷起，眼眸垂落，视线在地板缝之间飘忽。

“除了工作，我好像没什么能做的。”温初棠缓缓吐出一口气。

藏了许久的心事终于得以窥见天光，心情却并没有卸下重负。

顾青川眼眸微闪：“为什么？”

他看到的她，生活一直丰富多彩，永远都有结伴而行的朋友，永远都明白下一步走向哪里。

温初棠对上他的视线：“顾青川，你有梦想吗？”

顾青川看着她点头：“我喜欢演戏。”

温初棠的声音渐渐缥缈：“但我没有。”

她看着他怔愣的模样，又重复一遍：“顾青川，我没有梦想，从听到静静坚定地跟我说她想演戏的时候，我就忽然意识到，我好像没有什么梦想。”

温初棠的人生，即便挣出了温家那个不近人情的牢笼，依旧渺茫无依。

因为从来没有能够支撑她向前冲过去的目标。

只是为了逃离舒宁给她安排的联姻，所以去了南半球。

只是为了谋生，所以才做了这个美食博主的账号。

但从来。

这些从来都不是她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