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琴房的地板上。路晏的手指还停留在叶衍的脸颊，那颗泪痣在他指尖下微微发烫。

叶衍没有躲开，反而闭上眼睛，像是一只终于找到归处的倦鸟。

"我该谢谢你才对。"路晏轻声说，声音有些发抖，"感谢遇见……"

他的话没能说完。叶衍突然睁开眼睛，那双总是含着忧郁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他轻轻握住路晏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却没有松开。

路晏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叶衍的手指修长冰凉，掌心有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此刻正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路晏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你知道吗，"叶衍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这一刻的宁静，"这是我第一次...和人这样。"

路晏不知道他指的是反抗父亲，还是此刻十指相扣的亲密，也许都是。

他能感觉到叶衍的脉搏通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快速而有力，与他自己的心跳渐渐同步。

"我也是。"路晏诚实地说，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叶衍的手背。

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钢琴上，合二为一。

叶衍的肩膀轻轻靠上路晏的，头微微倾斜，抵在他的颈窝处。这个姿势让路晏闻到了叶衍发丝间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柑橘洗发水的味道。

"你用了新洗发水？"路晏脱口而出，随即为自己的愚蠢问题感到尴尬。

叶衍轻笑一声，呼吸拂过路晏的颈侧："嗯，昨天买的。"他顿了顿，"柑橘味，很普通的那种。"

普通?这个词从叶衍口中说出来有些奇怪。路晏想象着叶衍站在超市货架前挑选洗发水的样子——那个总是被豪车接送、穿着定制衣服的叶衍，会为一瓶普通的柑橘洗发水驻足。

"我喜欢这个味道。"路晏说，然后鼓起勇气补充道，"比雪松更适合你。"

叶衍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你知道我用的是雪松香水？"

路晏的耳根烧了起来："很...很明显。"

"我其实有点儿抵触那个味道，也不是讨厌。"叶衍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是我父亲选的。他说雪松代表坚韧和持久。”

路晏想起自己每次靠近叶衍时闻到的雪松香气，原来那并非叶衍自己的选择。

就像那些整齐的伤痕，那架施坦威钢琴，那些苛刻的乐谱批注...有多少是叶衍真正想要的？

"柑橘很好。"路晏轻声说，"像阳光一样。"

叶衍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松开与路晏相扣的手，转而拿起那支被遗忘在钢琴上的旧口琴。

金属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钢琴的漆面形成鲜明对比。

"能再吹一次吗？"叶衍问道，将口琴递给路晏，"《小星星》。"

路晏接过口琴，指尖不小心碰到叶衍的手指，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他将口琴凑到唇边，吹出第一个音符。叶衍的手指随即落在琴键上，钢琴的声音与口琴交织，在月光下流淌。

这一次，路晏几乎没有吹错一个音。简陋的口琴与昂贵的施坦威，两个世界的乐器创造出奇妙的和谐。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路晏发现叶衍正注视着他，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议。

"你吹得很好。"叶衍评价道，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比上周进步很多。"

路晏将口琴放回口袋，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唇上的温度："我...练习了。"

"为了跟我合奏吗？"叶衍的问题直白得让路晏措手不及。

路晏的喉咙发紧，只能点点头。月光下，他看见叶衍的睫毛微微颤动，投下一片细小的阴影。

"路晏。"叶衍突然正色道，"我父亲...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路晏头上。他想起叶父离开前那个冰冷的眼神，那句"别忘了你的身份"的警告。琴房里的温暖瞬间被现实的寒意取代。

"他会怎么做？"路晏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紧张。

叶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手腕上的伤痕："最可能的是把我转学回上海。"他顿了顿，"或者更糟。"

"更糟？"

"切断所有联系，逼迫我服从。"叶衍的声音很轻，"就像他对我母亲做的那样。"

路晏的心里传来阵阵痛感。他突然明白了叶衍母亲那根红绳的含义——那不仅仅是一个护身符，更是一个绝望的提醒：联系可以如此轻易地被切断。

"那我们..."路晏的声音有些发抖，"该怎么办？"

叶衍转向窗户，月光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我不知道。"他轻声承认，"但我不会再顺从了。今天只是开始。"

这句话让路晏的心脏漏跳一拍。他看着月光下的叶衍，那个总是完美无缺的叶衍，此刻正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脆弱与坚定。

路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再次与叶衍十指相扣。

"我会陪着你。"路晏说，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坚定，"不管发生什么。"

叶衍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然后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省赛在下周六。"他背对着路晏说，"我爸并没有安排我参加，但我想要参加获得名次。"他转过身，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那样就会再次跳脱他的管控。"

路晏走到叶衍身边，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贴。窗外，校园沉浸在银蓝色的月光中，梧桐树的影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你会拿到一等奖的。"路晏说，"你那么优秀。"

叶衍摇摇头："不是优秀，是被训练出来的完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他想说些什么，但叶衍继续道："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我想为自己赢一次。"

“靠着训练和努力并不能造就一个成才的人。你自己本身就很有天赋。这也是你自己本身的实力。”路晏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突然明白了叶衍眼中那种光芒的含义。这不仅是一场数学竞赛，更是叶衍向父亲宣战的第一步。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叶衍的手，感受到对方手指的微微颤抖。

"我会在你身边的。"路晏重复道，"比赛那天，还有...之后。"

叶衍转向他，月光下的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议："呵。"他轻声说，“你加油吧！”

他的话没能说完。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一束车灯扫过音乐楼的外墙。叶衍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叶衍摇摇头："不是，他应该不会在楼底下等我这么长时间。"但他还是退后一步，松开了路晏的手，"不过我该走了，明天见。"

路晏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四十了。他们竟然在琴房里待了将近四个小时，时间在月光和音乐中悄然流逝。

收拾东西时，路晏注意到叶衍小心地将《荆棘月光》的乐谱收进一个防水文件夹，然后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层。那个动作如此珍重，像是在保护什么无价之宝。

"你有喜欢的人吗？在你之前那个学校或者其他地方。"路晏鼓起勇气问道。

叶衍拉上书包拉链："有，我初恋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在说起他初恋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荡漾起一抹微笑。

路晏心里泛着苦涩，他第一次看电视的时候只有两个频道，其中一个就是财经频道。

那时他几乎快要趴到电视上了，紧紧的盯着叶衍的时候就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这么多年的努力，心里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去追寻他，哪怕能远远的看一眼，他就很满足了。

从没有想过他跟叶衍的未来，因为他俩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叶衍。

但现在，突然给他了这种希望，也让他再度痴心妄想。

路晏偷偷的凝望着叶衍，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盖。他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走吧。"叶衍轻声说，走向门口。也打断了路晏的思绪，也许是灯光太暗，他并没有看到路晏眼中宛如饥肠辘辘的饿狼遇见美味时的眼神。

“拿好你的口琴。”叶衍站在门口看着还在原地发呆的他。

路晏想起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只有那支旧口琴和模糊的《小星星》旋律。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叶衍会对他的口琴如此感兴趣——那不仅仅是一个乐器，更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对爱的全部记忆。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提供微弱的光线。

路晏跟着叶衍，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下楼时，叶衍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路晏小声问道。

叶衍没有回答，而是转向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个银色的长方形。他走到那片月光中，转身面对路晏。

"再吹一次好吗？"叶衍的语气带着命令，"就在这里。"

路晏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旧口琴，在月光下吹起了《小星星》。

没有钢琴伴奏，只有口琴简单质朴的音色在黑暗中回荡。叶衍静静地听着，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叶衍突然向前一步，轻轻拥抱了路晏。这个拥抱很短暂，却让路晏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