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的沙暴停了。
江砚白站在量子塔的废墟上,望着天际线泛起的铁灰色晨光。没有鸟鸣,没有风声,只有自己呼吸阀规律的嘶鸣——这是人类灭绝后的第43个年头,而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他的手臂上,那行孩童涂鸦般的字迹正在消退。
[这次要勇敢]
沙地上散落着机械心脏的残骸。纳米芯片像死去的萤火虫般黯淡,偶尔闪过一丝蓝光,映出上面刻着的最后数据:
[主体意识已终止]
[记忆场关闭倒计时:00:59:59]
江砚白弯腰拾起半块尚在运作的芯片。全息投影自动展开,显示着地球最后的实时画面——二维化的风暴已经停止,但降维造成的损伤无法逆转。曾经的城市变成巨幅铅笔画,扁平化的自由女神像举着纸片般的火炬。
最令人窒息的是那些"人类"。
他们站在二维街道上,保持着生前的动作:主妇提着菜篮,上班族端着咖啡,情侣在路灯下接吻。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某种幸福的平静中,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画中人。
"记忆场的临终馈赠。"霍闻闫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江砚白转身,看到量子态的老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沈栖棠给他们编好了结局。"
全息画面切换到火星殖民地。穹顶下的仿生人们仍在沉睡,皮肤下的荧光脉络逐渐暗淡。他们梦见自己变成了真正的人类——在未被陨石摧毁的平行时空里,过着没有涅槃计划的人生。
"我们呢?"江砚白看向自己逐渐透明化的手掌,"记忆场关闭后..."
"Ω级权限持有者会保留意识。"霍闻闫指向量子塔废墟中央突然出现的那扇门——七岁沈栖棠用蜡笔画过的门,此刻正真实地散发着星光,"但你必须选择。"
门边的沙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行脚印。
大的通向门内星光,小的延伸至远方正在崩塌的地平线。江砚白突然明白:这是成年沈栖棠和童年幽灵最后的分歧。
芯片突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倒计时跳到00:30:00时,投影切换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场景:
林晚的实验室深处,五岁的沈栖棠被锁在认知净化舱里。女人隔着玻璃抚摸他的轮廓,胸牌上沾着蓝色的泪渍。
"妈妈给你讲个新故事。"她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次没有疼痛,没有哭声,只有一个...完美的世界。"
舱内的孩子突然抬头。
那不是沈栖棠。
是五岁的林沐许。
"记忆场的初始载体搞错了。"霍闻闫的量子波纹剧烈震荡,"林晚亲手把逆模因病毒注入了自己的儿子..."
真相如陨石击中江砚白——
根本没有什么沈栖棠主导的灭绝。
只有一场持续了半个世纪的、由悲伤母亲编写的童话。
倒计时00:05:00。
量子塔的废墟开始化为光粒。江砚白冲向那扇门,却在触碰把手的瞬间听到孩童的笑声。七岁的沈栖棠(或者说林沐许的童年投影)正坐在门框上晃着腿,手里捏着张泛黄的蜡笔画。
"给你。"他把画塞进江砚白胸前的口袋,"这次别弄丢了。"
画上是两个小男孩手牵手站在星空下。背面是歪歪扭扭的备注:
小修和栖棠的完美世界
规则1:不准哭
规则2:妈妈的爱是真的
倒计时00:00:00。
记忆场关闭的瞬间,江砚白终于看清了门后的景象——
不是新世界。
是1969年非洲草原的夜晚。原始人指着星空画下第一个符号,篝火旁的所有孩童都在笑。这是人类集体记忆中,最后一个未被污染的黎明。
他迈步向前时,听到背后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
有人在门这边轻声说:"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