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执手相看泪眼,迟靖泉重重的叹了口气,“夫人若是担心,便同去吧。”
此时的二人如同寻常父母般担心自己的女儿。
江妤用手帕擦拭着眼泪,有些犹豫的摇头,“鸢儿定能逢凶化吉,可若是我走了夫君怎么办?”
江陵水患是江南一带最严重的地方,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各处都需要处理,这几月以来迟靖泉已经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官道不通,现在正在择址重修,除了必要的物资运送,很少有外界的人来,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不是今日信差把近期的事情说了,恐怕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迟靖泉安慰道,“无妨,有夫人去,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恐怕路难行,夫人得多加小心,我已经让藏冬准备好行李了,夫人趁今日天晴离了江陵,过去的水路就好走了。”
迟靖泉又安抚的拍了拍江妤的手,转身去找了等候在另一处的信差,江妤此刻也站了起来,去房中找一些能用到的东西带上,身上的衣裙也换成了灰缎窄裙,头发简单的挽成了一个发髻,簪上了两只素净的白玉簪。
没多时一行人便收拾好了,迟靖泉此时拉住了江妤,“夫人,信差说盐铁转运使秦大人家的公子为鸢儿受了伤,我们理应表示一下,若是普通的伤便改日送些金银玉石,若是不知道作何表示,那便许他们一诺,在我迟家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承一诺。”
江妤点点头,任由迟靖泉将自己扶上了马车。
马蹄声起,江妤从小窗对着迟靖泉挥了挥手,直到马车离开了视线,迟靖泉才转身回去,看着四周萧瑟的模样,叹了口气,街上的百姓跟着衙役官差民兵的步伐,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重建工作,一旁搭着雨布的地方晾着刷了桐油的木材,另一边的工匠们正垒着砖石,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另一边得知消息的秦家人也在火急火燎的赶往元江。
“殿下,人到了。”
李暄回头便看到了站在侍卫身后身形瘦小,头上包裹着藏青色包头巾的男子,皮肤青白,眼睛谨慎的看着四周,一身黑袍把人衬得又瘦又小,男子抬头又看得出来上了年纪。
“草民仡里见过殿下。”
“起来吧,你便是南疆的药师?”李暄虽有疑惑但却并未表现在脸上,男子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不过秉承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得到男子的回答后他只是淡淡的点头。
“那仡药师便先去辨别一下是什么毒吧,”侍卫开口说道。
仡里摇头,“我要先去看看中毒的人,毒药份量太少了看不出来。”
李暄迟疑了一下,点头,等几人到了院门口,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迟珩,“迟大人何不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其他人守着就好了。”
迟珩语气冰冷的说道,“不了,臣自己的妹妹,臣还是亲自看着比较放心。”
李暄硬着头皮说道,“这是南疆的仡药师,让他来看看阿鸢中的什么毒。”
如同门神的迟珩打量了一番仡里,抬手作揖道,“仡药师,请。”
仡里跟着迟珩走了进去,“各位大人,待会检查可能会冒犯这位小姐,还请寻一个医女进来,”李暄和迟珩对视一眼,便识趣的走了出去,把在偏房翻寻医书的王淑桦找了过来。
床前此时只剩下了仡里和王淑桦,迟珩和李暄退到了屏风后。
“劳烦女郎抬一下小姐的头,”王淑桦走过去坐在了床边,轻轻的用手臂托起了迟鸢的头,仡里走了过去,翻开了迟鸢的眼皮,又仔细检查了下眼睑,用枯枝般瘦削的手指探向了迟鸢的耳后,没有异样以后,又让王淑桦把迟鸢的后脖颈露出来,检查一番以后点头说道,“只是普通毒药,不是蛊毒,普通毒药解下来更为简易。”
仔细的把了脉,又翻看了关于之前的病症记录,把迟鸢缠着纱布的左手仔细的拆开,掌心血肉外翻,手掌失了血色,如同碎瓷一般失了光泽,“这只手中的又是另一种毒,真是奇怪,为何一具身体会中几种毒?还好阴差阳错失血过多,恐怕这些毒早就伤及肺腑了。”
王淑桦震惊的看着迟鸢受伤的左手,一直缠着纱布,她只当是受伤,未曾想还中了毒,“仡药师可知中的什么毒?”
“左手这个看不出来,毒的份量应该不是很多,只是伤及皮肉,不是很棘手。”
仡里又看了一下病症册,面色有些凝重,“各位大人,实不相瞒,小的只是南疆往来这里的药贩子,略懂一些药,这个毒小的也不太确定是什么,病症册上的毒倒是跟解千愁很像,解千愁无色,带有丝丝花香,但是症状又不太像,解千愁,会让人沉睡,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逐渐忘记一些重要的事,直到最后在睡梦里死去。”
“如果服用大量解千愁,会如何?”李暄问道。
“会死,或许是小姐失血过多,毒才没有伤及根本,否则现在小姐……”
“可有解药?”李暄语气里带了些急切。
仡里摇头,“我没有,尚且不确定是否是解千愁,只是很像,南疆十二峒有解药,但是现在看来,这位小姐等不到从十二峒寻解药了,十二峒的人避世不出,大概率也找不到。”
众人听完心情跌宕起伏的,“不知仡医师,可有把握救醒这位小姐,”王淑桦问道。
仡里此时犹豫了一下,“我不会针灸,若是有会针灸的,护住心脉,以毒攻毒未尝不可。”
“再等两日吧,王院判他们快来了,”王淑桦对站在屏风外的二人说道。
室内安静了下来,几人不在说话,仡里继续翻看着病症册,又从自己包里找出来医书翻着,时不时探脉。
李暄走了出去,面如菜色,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着迟珩带着愧色,哪怕迟珩没有责怪他。
“殿下,之前的刺客抓住了吗?”迟珩突然开口问道。
李暄点头,“抓了几个,不过是拿钱办事的流寇草莽,审了又审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说是有人雇他们来的,能杀就杀,杀不了就跑,所以他们几人一开始尚有投降的意思,另外一些是死士,尚不知是从何而来,我已经派了三批人去查了。”
“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若秦公子的家人和下官的家人到了元江,就麻烦殿下多派些人保护他们,过几日城里或许不太平了。”
“分内之事,”迟珩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拱手作揖便带着身边的侍卫离开了,他们迟家的人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眼下虽忧心鸢儿的伤势,但是鸢儿说的事情更重要,稍有不慎,迟家便会万劫不复,他不敢赌,也不能赌,现在只有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心慌。
从角门出去的时候,迟珩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着,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骑着马便走了。
等上了船,确认身后的人没跟着以后,快速的换了一身衣衫,跳过几艘小船又混了进去。
“主子,咱们还要进城吗,不去找大少爷了吗?”荣平问道。
迟珩摇头,“不去,我怕院子里有什么危险,那门口盯梢的人看起来不简单。”
两人装作游侠进了城,在靠近小院的客栈开了间房,等到了天黑,街上又热闹了起来,两人才出门。
在附近酒肆找了一间临街的厢房,二人趁着夜色回到了小院附近,趴在屋檐处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只听到耳边传来的脚步声,一抬头便看见一柄剑向自己砸来,还未有所反应就晕了过去。
“嘶”黑衣人被水泼醒,再睁眼就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捆在的椅子上,桌上一盏昏黄的烛台看不清四周,两个同样一身黑的人冷冷的看着他。
“你是谁?蹲守在那里所为何事?”荣平手里拿着剑指着他。
黑衣人看这二人不像是要他命的样子,便开始装疯卖傻,“二位是谁,为何绑了我?我就是在那里路过而已,不小心在屋顶打了个盹。”
“谁派你来的?”迟珩此时没了耐心,端起桌上的烛台就走向了男子。
用手紧紧钳住男子的头,闪着蓝色火光的烛火一点点接近了男子的眼睛,男子浑身都在颤抖,被禁锢着的脚一直在踢着,可惜徒劳无功。
感受到脸上带来的灼烧感,男子流下了眼泪,只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快被捏碎了,被迫仰头看着端着烛台的男子覆面下一双冷冷的眸子,在火苗燎到了自己的睫毛的时候,一股痛感袭来,眉头也被燎到了,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痛呼出来,最终在蜡油快要滴下来的时候赶忙开口,“我说,我说!”
迟珩任由烛台上的蜡油滴在男子脸上,冷漠的退了一步。
“我是宁会长派来的,他说这段时间县主闭门不出,也不待客,他送了许多拜帖也被拒了,前段时间这里发生了火灾,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派我来看看。”
“宁会长?宁子桂?”
男子点头,“之前的事情不是你们做的?”
“什么事情,我是最近才被派来监视的,说看看里面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迟珩和荣平对视一眼,荣平从怀里拿出了匕首,“既然不说实话,那便不要怪我了。”
男子惊恐的瞪大双眼,“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
“前几日,火灾?不是你们做的?”
男子一直摇头,“我不知道啊,少侠,饶命啊,我真不知道,我也是才来了没几天,宁子桂除了让我监视那座院子,其他的都没有了,还让我说是有可疑的人进去了都找他回话,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啊少侠。”
迟珩点头,荣平一巴掌拍晕了男子,把他送去了县衙里关着了。
“主子,我们接下来干嘛?”二人回了客栈,荣平给迟珩端来了饭菜,问道。
“去找辜大人。”
二人等到客栈都寂静无声了的时候,从侧边小窗翻了出去,一路上小心翼翼,走了两刻钟才到一处隐蔽的小院,院外大门紧闭,迟珩轻轻的敲了三下,过了会又敲了两下,才听见院内传来的叩门声,又敲了两下,院内的人才把门打开。
“辜大人何在?”
“辜大人在屋里,正等着大人您。”
迟珩走了进去,便看到坐在桌前的辜承平,“辜大人,宁子桂那边可有异?”
“迟大人请坐,目前尚未发现,许是宁子桂帮的太深,如今百工楼已完工大半,不知县主接下来可有什么吩咐?”
迟珩惊讶的看着辜承平,“辜大人不知舍妹的情况?还是舍妹没来得及告诉大人接下来该做什么?”
辜承平也有些惊讶,他只知道那日去救火的人说是刺客均已伏诛,县主受了些伤,其他的他一概不知,县主也说过如果有什么事情,她会来找他,让他静观其变,和宁子桂交好就行。
“莫非县主出了什么事?难怪这几日宁子桂想方设法的向我打探县主的情况。”
迟珩点头,“舍妹被歹人下毒,至今仍在昏迷中,所以才来询问辜大人接下来的事情。”
“县主只是说,等粮价最高点,涨无可涨的时候,官粮出手干预,现在就等另一边迟大人带来的粮食了,不知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再过两日,届时长安派来的太医就到了,怕现在官粮贸然入市会给后续的行动带来影响,若两日后鸢儿未醒,便按照她的设想来,长安来的人应该会带来陛下的旨意。”
辜承平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目前的情况百姓虽颇有怨言,但是没有什么逆反心理,除了挨些骂,其他的也没什么变化,怕就怕时间越拖越不好。
二人又商讨了一些事情,直至天将明,迟珩又趁着天色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客栈又休息了片刻才去渡口。
迟珩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的人与往日不同,多了些同他们一样的游侠装扮的人,还有一些虽扮作力夫却没有丝毫力夫干活的样子,反而状若无意的看着往来船只下来的人。
“去渡口找一艘船,要立刻能走的,找到以后往北走。”
荣平找了一艘不起眼的客船,上了船以后才问道,“大人,我们这是去寻长安来的御医?还是?”
“是,你看仔细些,官船应该会有标识,今早渡口的有些奇怪的人,我猜测跟刺客有关,谨慎些总没错。”
客船一路北上,期间货船接踵而过,都是各家商号的货运船,长幡猎猎,船上的人都是一脸喜色。
到了中午,船家看着站在船头的二人,试探性的问道,“二位少侠可要用餐,一人只要十五文钱,现钓的鱼和自家的小菜。”
荣平摇头拒绝,“不必,若是船家饿了可自行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