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运输舱的速度很快,一下运输舱,医用担架车已经准备好。
值班医生和兰斯合力推着担架车,很快到了急救室:“兰斯少将,帝国军校的校医院有最完备的急救仪器,所有仪器都已经准备好,包括用暗萃矿石做能量源的高分子拟态心肺复苏舱。”
值班医生严肃的看了看江白羽:“病人没有伤口。昏迷是心脏骤停,还是精神力暴动?我们要先检查一下病人损伤。您能描述一下病人当时的状态吗?我们好判断病因。接到您的通讯,我们主任已经紧急赶往校医院了,他会做更细致的检查。”
兰斯将江白羽放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许不自然:“……应该是血糖低晕倒了。”
闻言,医生的动作都僵硬了,他看了兰斯一眼,没有说话,严谨而细致地检查了一遍各项指标。
结束之后,他没有对兰斯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江白羽打了葡萄糖点滴。
沉默,震耳欲聋。
很快,兰斯的通讯响起,接通,咆哮声几乎从兰斯的耳朵灌到心肺里。
“兰斯,刚才通讯里你那副熊样,我还以为你的学生被你操练死了,直接屁隔儿了,或者精神力暴动了,结果人医生做了检查告诉我,你TM着急的要死的学生其实就是个低血糖?!”
“我今天休假,你知道吗?!”
“老子的第218次相亲,被你毁了!!!你去给我的雌父解释这件事吗?!”
“医疗运输仓启动一次多少钱你知道吗?我作为院长,一年都只有一次紧急启动权!你TM为了个低血糖张口让我派医疗运输仓?”
咆哮声由终端逐渐过渡为现实,帝国军校校属医院的院长温白迈着长腿,气冲冲地走来:“……我来看看是哪个小傻B让你这么兴师动众,是不是又是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雄主?如果林辰还像上次那样,流个鼻血也要我用高级基因修补器,我保证现拔两根葱,塞进他的鼻孔里!”
都不等兰斯阻止,温白双手叉腰站在病床前,一把掀开雪白的被褥。
医用被褥下躺着的是一只体型修长却瘦弱的雄虫,蜷缩着,脸色苍白,高鼻薄唇,眼睛紧闭,鸦羽似的睫毛低垂着,再加锋利的下颌和松垮的衣服下半隐半露的锁骨……
是个美人。
温白猛地把被褥盖回去,紧抿着唇,手紧紧攥着兰斯的手,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拖着他走到边上角落里。
平时严肃自持的温院长,此时星星眼都快溢出来了,他压低声音兴奋地说:“这么多年,兰斯你终于想通了?哈哈,我就说了,雌虫就是要及时行乐,雄主不好伺候,难道乖顺听话的雄宠不香吗?”
“帝都最近有这么好的货色?没听说呀……”温白压低声音,凑到兰斯耳边道,“你告诉我,哪里找来的极品雄宠?”
兰斯淡定,伸出手,把温白的头撑远,冷静道:“别乱说,他是军校的学生。”
温白一脸坏笑,声音笃定:“不可能!学校里的雄虫我都一一看过,没有这样的极品!而且,”他的神色变得猥琐,“只是学生,你慌成那个样子?敢情你‘冷面阎王’的称号都是白叫的?以前实战训练每年死的那些军校学生,你的眼睛可都没眨一下!说吧,你多久收的小情儿,还是看上了还没来得及下手?”
兰斯眉头微皱,死不承认:“他就是学生,才转学过来的,你不知道很正常。别瞎说,平白污了人家学生的清白……咳咳……”他清清嗓子。
“院长,病人醒了!”值班医生远远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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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羽醒来的时候,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肌肉在不自觉的微微抽动,胸腔里面随着呼吸的起伏有拉扯般的疼痛。
他看了眼时间,下一节的《机甲初级动力详解》课程快要开始了。
他拔掉点滴,尖细的金属针头丝毫不顾渗出的血珠,就要起身离开。
兰斯看到,忙大步跨过来扶着江白羽:“干什么?”
“要上课了……”江白羽一边想弯腰穿鞋一边说。
兰斯阻止江白羽,扶着他往床上躺:“你身体不好,今天休息一天吧,我帮你请假。”
江白羽挣扎着起身:“不行,我必须上课……”
兰斯加大力气,把江白羽禁锢在床上,欺身靠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江白羽,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好学。”
“哟吼!露馅了吧!哈哈,兰斯,你们俩聊,好好聊,”跟在兰斯后面的温白恰好看到这一幕,对着兰斯眨眨眼,调笑道,“我去补瞌睡了,不碍你们的眼。”
他热情地朝江白羽挥挥手,爽快地走了,还贴心的把门关了。
兰斯没有理会温白这个八卦狂,他强硬地看着江白羽:“耽误一两节课没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不是不学也能稳稳拿高分码?”
是的,江白羽还是林家少爷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学,翘课是常有的事情,也不会理会老师的谆谆教导,但神奇的是,他的课程都几乎以满分通过。
那个时候,学校里流传着林家小少爷以势压人,买通学校作弊的传闻,但兰斯知道,林羽辰从不屑作弊,他是一个看一眼书本就能背诵全文的虫,作弊对于他来说,没有意义。
林家的小少爷,从来都是天选之子,这体现在方方面面,他的一切,都好像是上天眷顾过、偏爱过,无论是相貌,还是头脑,可惜,上天仍然是公平的,毕竟,最后发现,他的命不好。
江白羽从兰斯的禁锢中灵巧地挣脱,甩甩手,不在意地解释:“课程要考勤,占平时分。”
“我说了,我帮你请假,不至于为这一次扣你的分。”兰斯说,补充道,“如果你学分不够,我期末会特开一门机甲实战课,所有高级机甲操作师都可以选修。”
江白羽无所谓地笑笑:“我已经不是高级机甲操作师了,被除名了。”
高级机甲操作师需要A级以上的精神力,对于雄虫来说,哪怕精神力等级能达到,体能一般也无法过关,江白羽算是雄虫中的另类。
但这一切,全都没有了。
很难不说这是兰斯造成的,至少,他并不无辜。
在江白羽的事情上,从过去,久远的过去,和遥远的之后,他兰斯,从来都不无辜。这是他的原罪,是他的孽。
兰斯神情一滞。
口中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江白羽没有细细观察兰斯的情绪,而是东张西望:“小辰呢?他没来?我突然晕倒他应该会很着急吧。”
“他没来。”兰斯冷硬道,“林辰不会来。”小辰的称呼,有点过于亲近,让兰斯有点不适。
话音刚落,江白羽的终端响起声音,是林辰的讯息:想吃什么?中午给你带饭。
江白羽大大方方地把消息展示给兰斯看。
嘴角带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兰斯只觉得一股热血往头上涌去,他两只手抓着江白羽的手抵到墙上,长腿弯折,膝盖压制着江白羽的腹部,整只虫跨到江白羽身上,狠声道:“我说过,别动小辰!”
“啪!”突然遭受袭击,江白羽的精神力自动防御,化作长鞭,狠狠地抽了兰斯一鞭子。
快!准!狠!
兰斯被打得身形一晃,长期没有得到安抚的、带着病变的精神领域动荡起来,他发出痛苦的呻吟,脑袋也有些昏沉。
兰斯眼里渗出了泪花,自己恍然不觉,却仍然没有放开禁锢,而是执着道:“别、动、小、辰……”此时此刻,他想说的并不是林辰,但是他除了林辰,好像和江白羽之前也说不了什么了。
难道说那些不堪的过去吗?
江白羽的语气里带着无奈妥协:“我动你家的小辰?军神大人,我只是一个残疾雄虫,哪儿能对付B级雄虫的林家少爷呀。”江白羽稍稍露出强悍精神长鞭上斑驳的伤痕,这说明精神力的主人遭受过重创。
“何况,七年前的我是林家的少爷,尚且那么惨,”江白羽轻声说,“如今只是,丧家野犬而已。”
兰斯心中一痛。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口,他的喉咙被悲伤和愧疚堵住了。
曾经的江白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他睥睨世间,眼中无物,疏离于一切,好像什么东西都不曾萦绕他心,什么都不能牵动他的哪怕一丁点儿思绪。
那个时候,即使兰斯已经江白羽身边的唯一雌虫,他也曾无数次问自己,这么薄凉冷漠的雄虫,真的爱自己么?
所以,后来当兰斯揭穿江白羽的身世,却没有一点儿阻碍的时候,连兰斯自己都是不可置信。
江白羽竟然对他毫不设防。
兰斯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有冲动,在那个雨夜站出来吗?如果没有知道那件事,他会背弃自己古怪、冷淡,却占有欲爆棚的恋人吗?
明明,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可是这么多年,却从未被内心赦免、被拯救,而这些,只是代价中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看了兰斯眼神中变幻的复杂情绪,江白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兰斯,何必对我这么提防?你、的、林辰就那么脆弱?需要你时时刻刻像保姆一样看着?你到底是他的雌虫,还是他的老妈子?”
兰斯卸了力道,但是没有松开钳制,他无力面对这一切,只颓然道:“白羽,何必把目标对准林辰,他那么蠢,即使以前不知道,昨天你也已经见识到了。在成为林家少爷这件事上,他没有错,你是知道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得到了本该属于他的身份。”
“如果有错,那一切错也都在我。”兰斯说。
兰斯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立场说这些话的,似乎从那个地方逃离出来,从那个葬身火海的娇小身影手上接过林辰又脏又轻的小手的时候,他就背负了一生无法抛却的责任。
重见天日的恩情,是不能不还的。
对于江白羽,兰斯从不怀疑他的能力,兰斯知道,江白羽玩弄一个林辰,易如反掌。他的声音急切起来:“江白羽,你放过林辰吧。”
一边是爱,一边是责任,曾经他也为难过。
那个时候还是林少爷的江白羽觉得林辰越来越碍眼,刁难他,欺负他,伤害他,无论自己怎么劝阻都没有用。
所以,在骤然知道那件事后,兰斯冲动之下,背叛了江白羽。——至少作为恋人,他背叛了他。
他觉得江白羽无所不能,即使失去了林家少爷的身份,也可以活的很好。
他不知道,事情后来会演变成那个样子。
江白羽带着受伤的右腿出走林家,孑然一身。
再也不见踪影。
所以七年后,那些错误,还要再重现一次吗?
不知不觉间,兰斯的眼里有了水迹,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脆弱:“江白羽,你放过林辰吧。我……”
“好啊。”
江白羽轻易地答应了兰斯。
轻笑着,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太过容易,兰斯的话戛然而止,整只虫都懵了,茫然地眨了下眼,泪水滴落在身下江白羽的脸颊上,顺着脸部线条流淌。
很柔软,但像一把刀。
江白羽说:“兰斯,我想通了,既然无法报复林辰,那我想报复你。”
“是你欠我的。”
“那你愿意还我吗?”
江白羽抬眼望着兰斯,眼神在笑,但深邃的瞳孔里却好像藏匿着喷发的火山、寒绝的冰川,还有如深渊般的黑暗和绝望。
江白羽盯着兰斯,似乎期待着他的每一个反应。
“兰斯,我要你尝过我的痛苦,我要让你失去你最看重的东西,我要让你被轻蔑、被鄙夷,我要让你名誉扫地、身败名裂,万虫唾弃。”
“——这样,你也愿意吗?”江白羽直直地盯着兰斯,好像为了不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兰斯想,很多年前,你曾经以最冷酷的态度,拿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让我失去了一切。只是那个时候,我们还是有着深仇大恨的敌对,所以,我并不恨你。
江白羽,这一切,其实你已经做过了,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如今,不过是重来一遍。
命运啊,从来都是这么可笑。
江白羽死死地盯住兰斯的每一寸表情,他严厉地说:“回答我。”
在回答之前,兰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失去所有之前,会失去你吗?”
江白羽毫不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