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怜音还没开口,苏无罔就先开口了。
“不必了,我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苏无罔深知刚才自己能顺利地隐藏思想一定是有怜音的帮助,不过这也让苏无罔产生了好奇:他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并没有预料到来救我的是御临,对吗?”
怜音沉吟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确实如此。”
“看来你在死后能力下降的十分严重,居然连这样流于表面的东西都不能看到。”
“确实如此。”
没有做出丝毫反驳,也没有明显的动作表现,这次苏无罔不能看破怜音分毫。不过苏无罔自然不会因此气馁,毕竟只要是做交易,就算是神也要拿出相应的本钱来才行。
“那么我需要重新思考咱们的合作了。我原本以为你能给我带来很大的帮助的。”
“我确实不能。而且你也没有保守秘密,你把术法来源于我的事情说出去了。”
“那么再见。”
苏无罔转身离开了,没在怜音这里多做半分停留。苏无罔在赌,他在赌自己在怜音那里的重要性,赌一定有什么事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怜音必须要和自己合作才行。
“等一下。”
怜音果然还是叫住了苏无罔:“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谈谈合作的细节了。”
意料之内的发展。虽然苏无罔其实根本不想和怜音合作,甚至连扯上关系都不愿意。不过眼下这个情况,苏无罔绝不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可以全身而退的,他必须要在怜音这里得到更多的情报。
“所以?”
“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尽量表现我的诚意的,不过我能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还请你见谅。”
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在说这种话,这让苏无罔不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纯粹,他的保证就那么有效?
“假如这就是你能拿出的最多诚意的话,我也就只能接受了。希望咱们接下来可以合作愉快吧,我也会拿出对应的诚意的。”
怜音没有承诺什么,苏无罔也没有承诺什么,或者说他们两个都承诺了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倒不如说,苏无罔很清楚,自己目前能做什么取决于怜音给自己什么。
“那就先这样吧,不过这次的事我还需要你再表现一下你的诚意。”
“你想要什么?”
怜音的话还是那么清冷,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令苏无罔最为气愤的就是哪怕是自己是否受伤也和他无关,目前看来自己不死他的目的就能达到。
“表现一下诚意吧,说出你的真名。”
怜音没想到苏无罔会说这样的话,现在他的真名已经毫无意义了,但是其实……怜音看着苏无罔,他总是能用一些自己看来没什么用的东西换来自己的利益,他是一个优秀的商人,自己远远赶不上的那种。
“怜音。”
“好的怜音,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把我送回去吧。”
“好。”
一阵目眩之后,苏无罔并没有像预料之中的那样回到小屋里,而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屋子,眼前一个老头正仔细的看着自己,不时的发出赞叹之声。
“哎呀呀,令公子不仅相貌不凡,而且前途不可限量啊。”
苏无罔听着老人嘴里的话,倒是不以为意,不过是一个倚老卖老的江湖骗子,几句吉祥话就把自己的父母逗得团团转,乖乖的把钱交给他。
“老神仙,不知道我儿能有什么样的成就呀?是做治国的宰辅,还是护国的名将,或者是名噪天下的文士?”
老人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比划了一个三,晃了晃,然后攥紧了拳头。
屋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人是什么意思,可是老人话里的主人公苏无罔还是不甚在意,他只觉得是这老头在故弄玄虚,还想骗出更多的钱。
“我说了,这孩子将来贵不可言,前途不可限量。”
屋里的其他人好像明白了老人的意思,都不敢再说话,只是看着苏无罔,那眼神里赤裸裸的权欲让苏无罔觉得有些恶心,他们不过是尚且披着人皮的欲望聚合体罢了。苏无罔之前听说有一种生物叫做“噬心虫”,他们会寄生在只有欲望的人体内,把人的欲望全部吃光之后,披着那个人的皮继续行走在世间寻找可以产卵的人。
老人说完话没多久就走了,屋里的焦点彻底变成了苏无罔一个人,他就坐在这里,用冷眼迎接这其他人灼热的目光。
“你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贵不可言。”
从那一天起,苏无罔耳朵里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这句话,苏无罔也不在意,还是向往常一样按照其他人的要求做着相应的功课。
“这孩子还真是优秀呀,年纪轻轻剑法就已经如此精湛了。”
“何止呀,不只是剑法,这孩子年纪轻轻可就已经是诸武精通。”
“还不仅是如此哪,小少爷他可是文武双全,文章做的也是极好。”
“这世间居然真有这样的人?天才如此,天生此材。”
“但不知这样的栋梁之材究竟要拿来做什么呢?”
“你们不知道,就在这孩子五岁的时候,清涟仙来过这里给这个孩子算命。他说这孩子贵不可言。”
“哦,贵不可言,贵不可言。”
“……”
苏无罔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他也不在乎其他人到底知道了什么,他日复一日未曾懈怠的磨炼自己为的就是今日的这场宴会,他会在这场宴会开始前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也离开那句名为“贵不可言”的诅咒。
逃脱异常顺利,闲暇时学到的小法术异常管用,苏无罔不禁开始感谢起了发明了这些小法术的人,他自幼时起便羡慕那些隐居于世外的修士,羡慕他们能自由自在地生活,玩弄着一些小法术,不用在乎周围人的言语。
逃脱过于顺利了,一回头,家里的方向竟是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带着仇恨撕碎了整个庄园,里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钻进了苏无罔的耳朵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声音竟是比那些赞美声还要悦耳,苏无罔不禁入了迷。
“自由竟是如此壮烈凄美。”
乔装打扮进城的苏无罔果然发现了正在追捕他的通缉令,家里已经因为妖言和谋反被灭族了,不过令皇帝没想到的是苏无罔居然被提前转移了。
“你要来加入我们吗?”
苏无罔听到了这句话,他已经得到了自由,可是他不得不放弃它了,不过无所谓,他只是把自由暂时存在那个人身上罢了,迟早有一天他会把它拿回来的。
“你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你居然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看不出来嘛。不过是小英子认可的人,那我们就留下你了。不过就算是小英子认可你了,你也要从底层开始干,努力获得其他人的认可吧。”
没想到反抗军的首领居然是一个自说自话的白痴,这样的反抗军是没办法走很远的,不过无所谓,似乎这就是那个被叫做“小英子”的女孩介绍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反抗军的任务太过无聊了,不过是些押运粮食传递情报之类的任务,不过那个傻大个似乎很高兴,还开始和苏无罔称兄道弟,还说什么要把小英子嫁给自己,假如有一天他战死了,反抗军就由他们两个来领导。
自己真正的任务完成的也异常轻松,傻大个完全没有防备自己,可能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那还挺幸福的,他认为自己英勇战死了,大家认为他英勇战死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你居然真的做到了,你知道的,大哥他那样的打法只会让反抗军走进死胡同里,只有咱们两个的策划才能让反抗军越来越壮大。”
苏无罔不在意反抗军是否会壮大,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也被噬心虫寄生了。苏无罔在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结局会被噬心虫寄生,又有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治好噬心虫。
“你的人生无可挑剔。”
“万岁,万岁。”
“铁幕军,铁幕军。”
“听到了吗?外面都在喊你‘铁幕将军’,他们说,有你在这里,敌人就休想打进来。”
苏无罔对着句话毫无感觉,他只是在数着敌人的人头罢了,他只是在数着对自己进行诅咒的人的人头罢了。
“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个女人为什么在和狗朝廷联络,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逐渐壮大的反抗军果然脱离了女人的掌控,毕竟她只有平庸的才能,治一国可能尚有富余,可是治一军就远远做不到了。可是苏无罔倒也并不心急,毕竟那女人没有吩咐自己做什么,那就说明她已经想好办法了。
“要离开了,真是舍不得呢,那些人虽然过于傻了点,不过以后怕是也见不到这么可爱的人了。”
“这么做是对的吗?将军?我想听你说。”
要我说吗?可是我不想说什么。噬心虫散播的毒雾腐蚀了周围其他人的心智,苏无罔觉得他们所有人都疯了,居然会听信那样一个疯女人的话。那个疯女人明摆着就是一个快要成熟的噬心虫,现在已经进入了最为疯狂的饮食期,其他所有人的欲望都会是她的口粮。
“你的身份将会无比尊贵。”
“你的文章那些大人物都很喜欢,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呀,我就欣赏不来你的那些文章。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我只需要欣赏你就够了。我们只需要欣赏你就够了。”
那不过是些讨好用的小计俩罢了,创作那样的东西不如发明一些有意思的小法术,细细的灵力流经过苏无罔的指尖,又回到了空气中,不沾染一丝欲望的腐臭味。
“你的才华已是无语伦比。”
“真不错,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做,你每次都对事物有独到的见解,我现在真的快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不过哪怕你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国家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国家需要的是可以领导人们前进的领导者和支持着领导者的人群,可惜的是这个国家同时缺乏这两种东西。苏无罔擦了擦手上的朱砂墨,自己执政以来杀的人居然比从军时还要多,看着昔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苏无罔的心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倒也不是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宛如一块小石头被投进了巨大的水潭,水波未能盖满整个水面,不多久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能证明他们曾经出现过。
“你的谋划已经宛如天成。”
“累坏了吧,来休息一下吧。”
“困了吗?要睡一会儿吗?”
“你在伤心吗?不过这个国家已经没有那么多仗要打了,清除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个国家不需要那么多将军,也不需要两个执政。”
“你的身份贵不可言。”
鲜血滴落进天空,染红了那轮明月,沸腾了山河,沸腾了国家,沸腾了国内的每一个人。
刀落在地上,映出那疯女人可笑的嘴脸。
“你果然不是人,你是一个怪物,一个怪物,一个和我一样的怪物。”
可怖的虫子从疯女人体内钻出,它已经吃了无数人的欲望、无数人的希望、无数人的梦想、无数人的生命……
可是那又如何呢?它吃不下我,吃不下那轮红月。它来了,可是它死了。
鲜血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地毯,染红了破镜,染红了她的头发。
我缓缓起身,众人在呼唤着我,红月在呼唤着我,欲望在呼唤着我。
余光扫过破镜,血洗过的头发装饰下的俊美面容,我是万心?
万籁俱静,国内的每一寸火光都熄灭了,它们不敢与红月争辉,他们只能沉默不语。苏无罔慢慢走近了红月,投进了那一波血色的潭水,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