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城,城南一座二进院。
“儿啊!爹来看你了!”
沈悠正在吃饭,听见这个声音手一哆嗦,脸色有些复杂。
柳雨棠在一旁低头闷笑,“该,谁让你非要用马忠的身份。”
沈悠深吸一口气,幽幽道:“谁能想到这个马忠还有这么个便宜爹?!”
半个月前,沈悠决定用马忠的身份来金川城打探消息,本来计划非常顺利,到了金川沈悠变成马忠的样子来到王家哭诉,说落雁城的百姓将马家团团围住,自己拼死才逃出来,请求王家收留。
没隔几天许阿鸾按照计划给王家送来了丰厚的奇珍异宝,王家觉得此女做事甚至妥帖,落雁城左不过是座废城,有人接手收拾烂摊子正好。
王家一边收下了许阿鸾的东西,算是默认了她的城主身份,一边敷衍着马忠,说了一些让他安心在金川城待着,王家不会亏待他的话。
就这样,“马忠”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金川。
谁知到了金川柳雨棠和沈悠才察觉这个马忠的身世……不简单。
他表面上是老城主的儿子,实际上是金川王家三爷的私生子。
怪不得马忠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物能坐稳城主之位,连丢了一座城这种大事都没受到任何惩罚,王家的长辈甚至还出面安慰了他几句。
“他来了。”柳雨棠推了推沈悠的胳膊。
马忠的便宜爹,王家现任家主王世雄的弟弟——王世松。
“儿啊,”王世松一进门就抱着沈悠嚎啕大哭,“我的儿,你还有钱吗?”
沈悠翻了个白眼,“你又去喝花酒了?”
“哪能啊!”王世松一拍大腿,自豪道,“你爹我昨儿去了赌场,把把都赢钱!”
“那你还跟我要钱?”
“这不是……”王世松干笑了两声,“最后一把全输了吗……你放心,我今天肯定给你赢回来!”
沈悠:“……”
说起这个便宜爹,当真是纨绔中的纨绔。
王世松天资不足,胸无大志,空有一身好皮囊,所幸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优秀,王家上任家主也没指望这个小儿子能干出什么名堂。
也算他走运,靠着这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到了年纪还真就迷倒了一位家世不俗天资不凡的女修士,美美地收拾包袱入赘了。
但是王世松天生风流,路过落雁城的时候都能跟马忠他娘一夜风流,可想而知这些年也是拈花惹草,桃花不断,他的原配夫人忍无可忍,这多年对着同一张脸就算是天仙也看看腻了,直接一脚把他踢出家门。
马忠前脚刚到金川城,后脚王世松灰扑扑地拎着行李也来了。
“你……”沈悠简直被王世松的厚脸皮气笑了,“我没钱,你走吧。”
就算你真是我爹,有钱也不能让你这么嚯嚯。
“儿啊,你就帮爹这一次……”王世松张嘴就开始嚎,“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王世松抹着泪,“再说后天就是家宴了,咱们爷俩也得置办点像样的行头,总不能丢了面子吧。”
沈悠眉心一动,家宴?
他来金川也有段时间了,只有刚来的时候去了一次王家,王世雄常年闭关,他连面都没见到,更别提在王家四处溜达了。
后天的家宴倒是个好机会。
见沈悠面色有所松动,王世松继续趁热打铁,“儿啊,后天家宴咱们好好表现,说不定你二伯一高兴就把你认回王家了呢。”
“我大哥死得早,一男半女都没留下。你二伯就王霙一个儿子,前些年去秘境不知被谁杀了,现在王家这一辈就你一根独苗了……”
说道这里,王世松开始做起了春秋大梦,“你争点气,只要得了你二伯的青眼,我看这金川以后谁还敢给咱们脸色看!说不定以后王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咱爷俩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沈悠对着王世松微微一笑,“我这儿还有些钱,您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不嫌弃不嫌弃,”王世松飞快的把银票收起来,他身上的积蓄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回来之后二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根本没空搭理他。
要不是还有这个儿子,他恐怕连喝酒的钱都没有了。
“王家大不大?”沈悠像是好奇似的随口一问,“可有什么忌讳?”
“大啊,王家可大了!”
王世松得了银票正高兴,拉着沈悠就给他讲起了王家的布局,“这是前院,后天家宴就在这儿。过了花厅就是中堂,左边是家主的书房,一般你二叔就在这里休息,处理事情。右边是家学,家中子弟在这里修习,这个阁楼是咱们家的藏书阁。再往后就是女眷……”
王家算起来也是百年的修仙世家,家宅自然不算小。王世松喋喋不休讲了半个多时辰才堪堪讲完王家的大致情况。
“对了,”王世松又说了一句,“家宅里禁制重重,足足有八重阵法加持,我一会儿给你画下来,你到时候不要乱跑,小心被误伤。”
沈悠在心里乐得直拍大腿,谁说这爹没用,这爹可太有用了!
沈悠亲自将王世松送到门口,回到屋里往竹榻上一躺,松了口气,这便宜爹终于走了。
后天的家宴……沈悠眯着眼在脑海里盘算着王家的地图,该去哪里看一看呢?
沈悠侧头,见柳雨棠一身劲装从屏风后走出来,似乎是要出门,便问道:“你去哪儿?”
“去千金阁看看。”柳雨棠道,她来金川本就是为了去千金阁打探天音梵铃的下落。
“去哪里干什么?”沈悠眨眨眼,猜测道:“去千金阁买消息吗?”
是了,师姐现在失去了记忆,自然是要寻找自己身世的线索,这金川的千金阁是九州中最大最气派的,消息自然也是最多的。
想到这里,沈悠的眼神暗了暗,按理说他应该在认出柳雨棠的那一刻,抱着她痛哭流涕,然后告知宗门师尊,尽快带着柳雨棠回天衍宗,而不是在金川调查什么狗屁王家的事。
但是出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心理,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告诉柳雨棠真相。
“你是我师弟。”
这句话压在沈悠心里很久很久了,久到沈悠这些年梦里都是柳雨棠拒绝他的模样。
沈悠想,如果我不是你师弟呢?让那该死的姐弟之情去见鬼!
如果我们之间只是陌生人的关系,你会不会对我有一点点心动?
一点点就好,我不贪心。
沈悠现在心里一团乱麻,一边担心柳雨棠会不会永远想不起来,不要他了。一边又暗自祈祷柳雨棠的记忆恢复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柳雨棠:“你怎么知道?”
沈悠这个人吧,你说他脑子好使,但他又时不时地做一些莫名其的事。你说他傻吧,他的脑子转的比谁都快,一下子就能猜到她要干嘛。
“猜的呗。”沈悠懒洋洋道:“去千金阁无非就那几件事,你总不能是去那里看舞姬跳舞喝酒赌钱吧。”
“不过我劝你不用去了。”沈悠道:“千金阁的规矩,每逢三、六、九月的十五才会拍卖合欢令,现在才五月份,你去了也是白去。”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柳雨棠笑道,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悠道:“好说好说,只是在那里做过几天工而已。”
不只是千金阁,那个时候他被天杀的骗子骗走了乾坤袋,又没有灵力,一开始连馒头都吃不起,只能和普通人一样去码头扛袋子,做过木匠的学徒,在千金阁后厨帮过忙,还当过教书先生,也在街边给人算过命。
三百六十行,他几乎都干过。
千金阁……
柳雨棠脑海中蓦然出现沈悠那张精致出尘的脸,原来他还在千金阁当过小倌……真可怜,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瞬间,柳雨棠看向沈悠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
沈悠:“?”
师姐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我难道说错什么话了?
“走吧,”柳雨棠将沈悠拉起来。
沈悠疑惑:“去哪儿?千金阁?”
柳雨棠道:“王世松不是说后天王家举行家宴吗,去给你置办点东西。”
就算沈悠现在的身份是马忠,但是也不能被王家那群虫豸比下去。
沈悠虽然灵力低微,吃了这么多的苦,心里却还是那么善良,她相信就算是沈悠一个人,他也会单枪匹马地找王家算账,给落雁城百姓一个交代。
多少修士都不敢做的事,沈悠却敢,真是铁骨铮铮,不畏强权。
就算沦落过风尘又怎样?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强上百倍!
“啊?”沈悠懵了,但还是下意识地跟着柳雨棠逛了大半个金川。
“师……柳姑娘,别逛了行不行?”沈悠怀里抱的东西都比他高了,“天都要黑了,咱回家吧。”
我的天,女人买起东西来真是太吓人了。
光是玉佩就买了十几枚,说不同的玉佩要搭配不同的衣服。
沈悠逛街逛的脑子昏昏沉沉,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等等,师姐哪儿来的钱?
回到家沈悠换回原来的样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心中感叹逛街比练剑还累。
见柳雨棠坐在椅子上喝茶,沈悠笑嘻嘻地凑过去,指着柳雨棠腰间的乾坤袋说道:“柳姑娘的钱袋好生别致,是你自己做得吗?”
这不是师姐之前的乾坤袋。
柳雨棠淡淡道:“出门前我阿姐送给我的。”
闻言沈悠的眼神一凛,什么阿姐?难道有人救了师姐吗,那为什么天衍宗上下找了这么多年都寻不到师姐半点踪影呢?
“你阿姐真疼你呀。”沈悠漫不经心地说道:“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柳姑娘师从何门何派,从哪里来呢?”
“无门无派,我从……”柳雨棠本来想说昆仑,但又想到下山前顾逢春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被人知道阿锦姐姐在昆仑。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名字,柳雨棠顿了顿,道:“我从金鳞城来。”
金鳞城?好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会出现这个名字?
沈悠呼吸一滞,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攥起。
师姐还记得金鳞城!
“原来如此,我也听说过金鳞城,那是个好地方。”沈悠不动声色道:“听说那里有一家糖炒栗子很好吃,不知柳姑娘可尝过?”
“唔……好像是有一家炒栗子,”柳雨棠一旦开始认真回想,脑子又开始疼了,垂眸轻声道:“我离开那里已经很久了,有些记不清了。”
沈悠见柳雨棠这个样子,立马心疼了。
看来师姐的记忆还没恢复,一想之前的事头就疼,这事儿不能强求,还是慢慢来吧。
“没事,下次我带你去尝一尝,”沈悠递过一杯蜂蜜水,温声道:“不知柳姑娘可否愿意?”
柳雨棠仰头看着沈悠,笑道:“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