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忆哭笑不得。
他死也没想到,自己洁身自好二十余年,于情一字刚开窍,却是个实打实的断袖。
楚云忆思量了许久,方才对于洛璃想要离开时心里那种没来由的惶恐,根本不是用怜悯同情,知恩报德能够解释得通的。
那是一种要把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生生分离出去的痛彻心脾,怕是只能用思慕情爱才能得以诠释。
情不知所起,谊不知归途。
原来人世间最无法自控的情感,就是这样的,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待发觉之时,情深已不可自拔。
楚云忆自知一生别无所求,唯愿得一互倾心到白首的伴侣,不求刻骨铭心,只期岁月静好……
可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个浑然不知情为何物的少年,顿觉哪怕月老给系的是根龙筋凤翎,也能被这小没良心的给徒手扯断。
楚云忆心中叹息道:情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中发白而求索……
洛璃悔不当初。
让他没事跟这儿装,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儿数是吗?
居然还想着赶楚云忆走?全身上下加起来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就这还敢独身一人去寻仇?
怎么去?一路化着缘去吗?
洛璃恨不得锤死盲目自信的自己,人家周自横家世不俗,还能凭借交情签张欠条,自己这身价就算借来了钱,他还得起吗?
难不成要一张卖身契把自己卖给澜机阁?脑海中不禁幻想出破衣烂衫,在澜机阁当牛做马偿还债务的日子……
幸好幸好,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少年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大财主,只在一瞬间就下定决心:这姓楚的大腿一定要抱好抱牢,少奋斗十几年的人生目标就靠他来实现了啊!
“那个……”洛璃清了清嗓子,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境况后,他决定还是把姿态放低一些,拿乔这种事不适用于腿部挂件,毕竟得罪了金主,下顿吃什么就成了生死攸关的大问题,洛璃为了自己的肚子只能收起清高的嘴脸,低声下气的没话找话说:“我们把周自横一个人丢下真的好吗?”
楚云忆:“……”
洛璃终于理他了,他终于不生气了,可……
这种时候为什么要提周自横那个棒槌?
认识到自己内心情感之后的楚云忆深感不快,醋意弥漫的快要掀翻天灵盖昭告天下了,自己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哪还能让洛璃有心思去想旁人?
“无妨,不必理会他。”楚云忆说的心安理得。
毕竟方才拉起洛璃便往相反方向跑的可是他自己,这时候根本不需要分清方向,只需离那个碍眼的家伙越远越好。
路痴又怎么样?
难道路痴就不会捍卫自己的爱情吗?
至于去哪里,无所谓,有心仪之人的陪伴,哪里都是极乐净土。
“所以呢,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洛璃环顾四周,好家伙,想心事想的太入神,一没留神居然被带出了城镇,带到了一片荒凉的小树林儿,这地方可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去处啊!
楚云忆:“……”
楚云忆内心崩溃,他想心事想的入迷,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哪里,再说了,他本意只是想离那个碍眼的周自横远一点,打死也没想到会走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璃儿,有件事,我想借此机会跟你说明一下,这里人少,方便说话。”
楚云忆觉得人设还能再挽回一下下,毕竟他清冷出尘的形象深入人心,崩也不至于崩的那么快那么彻底。
“什么事?”
“你可知傲旭宗?”
“那当然。”果真,一下子就被带跑了,心眼子堵得跟十年脑血栓似的。
傲旭宗,驻守于中原地区的景室山,毗邻皇城,是现今唯一实力胜过澜机阁的仙门宗派。
“我想说的是……”傲旭宗实在是难以预知的危险,若是洛璃一心寻仇,这傲旭宗不可不防,所以该叮嘱的还是提前叮嘱妥当,他的璃儿绝不允许有任何差池,“我手下的人探寻到……”
突然。
楚云忆停住话头,警惕地释放出灵力感知着周围的状况。
不对,有危险!
“是有人在喊救命吗?”洛璃见状也跟着侧耳细听,果然听到了一些零落的微弱呼救声。
“有异兽出没。”楚云忆收起灵力,异兽伤人而已,自己足以护得洛璃周全,至于其他的,楚云忆行为准则第一条,闲事莫管。
“走,快去救人。”洛璃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见义勇为,全然没有考虑到异兽是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
怕什么?有元婴在,一头异兽还能在自己面前猖狂?
“真的要管吗?”楚云忆微微叹气,觉得自己那传言中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形象是一去不复返了……
“那当然,我娘说了,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见到别人有困难能帮则帮,绝不能做见死不救的事情。”洛璃一脸真诚地说道。
见死不救……
是啊,当初的自己,不就是对极光门灭门之灾无动于衷,见死不救吗……
“走吧,我陪你去。”
说到底,楚云忆和洛璃终究是全然相反的两类人,洛璃阳光无畏,楚云忆阴暗无常,可自己心中倾慕的,不正是这般阳光肆意的少年吗?
过去的事尚且无力弥补,可若是拥有未来,我愿为你而心向光明。
“那是……夫诸吗?”
寻着异动走了不过一里路程,便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道白色的影子一晃过,一人高的异兽头顶四只兽角,伏于地面不知在做些什么。
“不,是土蝼。”楚云忆视力更好一些,只一眼便看出两者的区别。
古籍《山海经》中提到过,虽然都是四只兽角,夫诸与土蝼却有着很大的差别:土蝼形似山羊,力大无穷,犄角锋利异常,以人为食,只是这土蝼通常居于昆仑山处,怎会在相距甚远的不周山附近出没?
“先救人。”洛璃急忙地喊道,之前站的远看不真切,此刻从土蝼身侧露出了一片衣角,那土蝼伏在地上,竟是在啃食人肉。
一只土蝼便相当于金丹后期的修为,楚云忆有元婴修为在自是不惧,但难免害怕一时疏忽看顾不到洛璃,于是转头对着身旁的少年吩咐道:“站远些。”
楚云忆将人护在身后,右手掐诀祭出熙渊,银白色的灵流环绕剑身,使得灵体剑的威力更胜寻常。
楚只见他一个飞身跃向前方,熙渊光芒大盛,手腕翻转一道灵流朝着土蝼劈去,在土蝼后腿处劈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土蝼受伤惊怒,发出凄厉的惨叫,转头看向楚云忆,暂且放过口中的食物,低下头竖起犄角,迅猛的朝着眼中的猎物冲了过去。
楚云忆也不闪躲,身后洛璃没有能力自保,若是被土蝼的犄角冲击到怕是会危及性命,故而毫不犹豫地执熙渊于身前,运起灵力,硬生生地接下了土蝼的这一撞击,而后迅速的用熙渊点地而起,翻身站立于土蝼背部,剑身注入灵力,一剑穿入土蝼的脖颈处,土蝼弯曲四肢倒在地上,浓稠的血浆喷涌而出,溅满了楚云忆的外袍。
“小心!别过来!”
洛璃眼瞅着楚云忆一招制敌,还以为危险解除,于是想着上前查看,更主要的是看看躺在地上的那人是否还有生机。
不料这土蝼狡诈万分,先前的示弱只是为了叫强敌放松警惕,好寻机反扑,这意图被楚云忆堪破,所以大喊着让洛璃不要靠近此处。
谁知毫无应战经验的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听到了楚云忆的呼喝声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不但收不住脚反而还向前走了两步,这两步路,给了土蝼反击之心。
楚云忆来不及多想,感到脚下土蝼的微动,连忙运起灵力,全身的灵力聚于足下,一声大喝,生生将土蝼脊椎踩断,手中熙渊紧跟而上,一道银白光闪过,土蝼的头部带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滚落到地上,没有了生息。
“伤到你没有?”楚云忆来不及看那异兽,急忙回身,拉起呆滞的少年上下查看,其实以自己的修为,未曾叫土蝼接近少年分毫,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定要细细查看过才能放心。
“我没事,你还好吧?”洛璃亦是心惊,楚云忆一身正青色外袍被染成了血色,分辨不出他自己究竟有没有被伤到。
“无事,它伤不到我。”楚云忆抚了抚洛璃柔顺的高马尾,轻声安抚道。
单只土蝼不足为惧,楚云忆幼时习的御蜚剑法威力非凡,晋升元婴后自己顿悟大道,实战中无需拘泥于招式,只要灵力醇厚,随意挥剑便是杀招,纵然你花架子摆的十足,一力降十会的道理却是放在哪里都行的通,速度和高深的修为方是立足巅峰的王牌。
“那边有人,我们过去看看。”
洛璃对于楚云忆喜好摸自己头发的恶习百思不得其解,撸猫撸狗情有可原,这俊朗少年的头发要是薅秃了那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他这么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少侠就被他当宠物养了?
“好。”璃儿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只管听着就是了。
洛璃绕过土蝼没了兽首的尸身,走在之前看到衣角的那片地方,只见那里趴卧着一名年轻女子,后背、臀部和大腿处衣衫被撕碎,鲜血淋漓,连皮肉都被啃食干净,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救……救命,救救我的孩子。”谁料那女子一息尚存,感知到有人靠近,拼着最后一口气求救道。
女子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捧出一个小小的红色襁褓,襁褓一角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婴儿双目紧闭,生死未知。
“别急,你撑住,我们会连你一起救出去的。”洛璃俯身想要接过襁褓,却不知该如何抱这样一个稚嫩的生命,只能求助的看向一旁的楚云忆。
楚云忆心知自己也不是这块料,但这个时候怎可让洛璃觉得他是个不靠谱的男人?
于是他硬着头皮接过襁褓,双手努力向前伸直,似托着祖宗牌位一般。
洛璃把襁褓交出去后,低头看向孩子的母亲。
只见这女子虽比自己年长些,好在身量纤纤,比之自己更是瘦弱一些,若是背在身后,想是不成问题,既然这人还有生机,为着这年幼的孩子,也应该将母亲一起救走。
下定决心后,洛璃上前扶起女子上半身,问道:“我要背你离开,为了你的孩子,坚持一下可好。”
女子神色犹豫,一时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
“咩——”“咩——”一声声凄厉的叫声自不远处响起,本应是山羊松软的声音,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硬生生听出了毛骨悚然的味道,叫洛璃头皮发麻。
“不好。”楚云忆环顾四周,发现数十只土蝼无声无息的在百米处对几人成包围之势,楚云忆之前被婴儿分了心神,竟一时没有察觉到。
“怎么这么多?捅了土蝼窝了吗?”洛璃吃惊的大声吼道。
难道,今日便是命中大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