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格列?」将这个有些奇怪的名称在口中咀嚼一番,织田作之助很快回答,「没有印象。」
然而虽然回答得很快,织田作之助却不是随口敷衍对方,他是认真将脑中有关整个神奈川县地下世界的情报都考虑进去了;织田作之助毕竟是前杀手,而且在不干了之前还是干得很不错的,这不仅是指杀人的技巧,包括情报搜集之类的工作他也能很好地完成,按理来说不大可能出现他不知道的新兴组织。
不过,考虑到问这个问题的人是山本,织田作之助有了另一种猜测:「是什么餐厅或是商店的名字吗?听起来很特别。」
没错,因为是从山本这种正常人口中吐出来的名称,因为应该优先考量最一般的可能,比如彭格列是什么意式海鲜料理厨房之类的。
「不,彭格列是我加入的黑手党家族的名字喔。」
「……这样啊……」
织田作之助不由得沉默了一会,然后在沉静的夜色中,缓缓开口。
「山本你,有混帮派?」
——尽管织田作之助的语气乍听之下波澜不惊,但出于个人的经验,这话传到幕后的深海光流耳里,成功被解密出来:完全是关心失足少年的语气……
深海光流:「……」
啊,该怎么说,总之,好怪。被少年杀手反过来关心是不是辍学混帮派什么的……虽然是关心马甲不是关心她本人,但感觉其实差不多。
重点是织田作之助的疑问深海光流也有,她也没想通为什么组黑手党家族人选都是高中生以下的青少年,最终只能归结为尚未失去记忆的自己热衷这种 play 了……真是糟糕的大人啊。(是的深海光流仍然相信自己绝对是成年人)
「嗯?是说小混混吗?当然不是啦,这在并盛町是违反风纪的,而且我觉得自己也不太适合飞机头……」山本武思索著吐出让人摸不著头脑的话,还没等织田作之助为他的否认松一口气,他又道,「我是守护者来著,根据小朋友的说法就是家族干部,怎么样,听起来很帅吧?哈哈。」
织田作之助:「……」
不,稍微,有点笑不出来。
表情仍然淡定的织田作之助实则内心严峻起来,并且开始犹豫起刚刚果断打算打晕对方的想法——总觉得现在事情已经不是区区昏迷一会儿就可以解决了,他开始觉得山本或许遇上了比现在的情况更加麻烦的问题……比如被骗加入奇怪的帮派还被允诺了干部位置之类的。
「那个,山本,你加入这个帮……这个家族,你爸爸知道吗?」
孤儿出身的织田作之助没有家人,但这不妨碍他知道正常少年未成年时要由直系血亲监护;之前聊天时正好有听山本提起他爸爸的事……织田迟疑了一下,觉得山本这样爽朗阳光的普通人实在不像是青春期逃家找寻自我的叛逆少年,但也不排除他们家里人因为不在山本身边,因此对情况了解不够到位……
「嗯?知道啊!说起来当时参加守护者之战的时候还是老爸帮我做剑道特训的呢!」山本武毫无阴霾地回答道,「唔哇,当时真是吓一跳,没想到老爸还藏了这一手,超有男子气概!」
「……这样啊,挺好的。」
这么一听山本的家人好像知道这件事……但是普通人也会让家里未成年的孩子加入帮派并参加械斗之类的活动吗?难道山本家是自己以前曾经偶然听说过的什么适性教育、不抹杀孩子未来的任何可能性,这种开明的教育方针?
织田作之助从不解、到陷入沉思,最终成功说服了自己。
毕竟他对普通人家了解不深,在状况未明的情况下劝说对方远离地下社会,无疑是不太明智且多管闲事了,何况他和山本也不能说多熟识,与普通人之间的人际交往总觉得还是要慎重些。
……所以果然来说先把山本打昏再说吧。织田作之助的思绪兜了一圈成功回到原地,并且手已经暗自摸上揣在兜里的双枪——当然不是要开枪打山本,只是看山本刚刚解决那些帮派成员的样子,织田作之助觉得有必要用枪托敲他,才能保证对方昏得足够久。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织田作之助的打算,就在前者就要下手的前几秒,山本武再次开口:「不过,织田你没听过彭格列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织田作之助疑惑到掏枪的动作都慢了两拍。一般听到自己加入的组织名不见经传或是没被听过,情绪会这么高吗?
看来,山本果然个积极乐观的人啊。织田作之助在心中颇为敬佩地想道。
『他现在肯定觉得山本很积极乐观,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深海光流同样颇为敬佩地对棉花糖分析,『真是了不起的思维逻辑,织田作之助。』
棉花糖:『……』
总觉得这话,不该由完全理解了织田作之助话里的意思还感到佩服的你来说呢,光酱。
「啊、当然不是说这件事很值得高兴啦,是有别的原因,因为我和朋友正在比赛呢。」山本武摸摸后脑勺,解释道,「比赛内容是要给彭格列做宣传,让越多人知道越好——啊,就像是夏日祭上摊贩会拿扩音器吆喝那种感觉!这样说会不会比较好懂?」
「原来如此,」织田作之助严肃地点头,虽然他其实根本没懂山本武关于夏日祭这个处于他知识盲区的比喻,但是,「意思是要让大家都知道组织的威名、打出知名度震慑其他组织对吧,我懂了。」
虽然日常的部分没懂,里世界那套操作是很懂。
「哇喔,织田你的说法,跟当时小朋友公布题目时一样欸,理解力满分!」山本对织田竖起大拇指,「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织田你说没听过彭格列我才会这么高兴。这代表我可以亲自跟你介绍了。」
原来如此。织田作之助想,他觉得自己是真懂了,但又没有完全懂。毕竟,他实在想不通山本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时候和自己讲这个,总不能是发现自己想打晕他以免他受伤吧?
织田作之助不由警觉起来,生怕山本察觉这点以后开始提防,那他可能就很难「和平地」打昏山本了。
「彭格列的话,怎么说呢……唔,出发之前明明背了好多词来介绍的,但果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啊。」山本感叹一句,接著撇头看向织田作之助,「算了。总之,虽然暂时在横滨还没有名气,但我所在的家族真的非常了不起,以后一定会声名大噪、成为第一名的,我对大家有信心!」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也没嘲笑山本武,诸如竟然想在横滨这个罪恶之都成为「第一」,这种放外面肯定被群嘲的壮志豪言,反而认真地点头,「那你还有你的家族都要多加油,希望你成功。」
「哈哈,谢啦,织田。」仿佛能感觉到织田面无表情的祝福下的真诚,山本武笑了笑,「不过,其实我是想征求织田你的同意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我以『彭格列』的名义介入,解决这次的事情?」
「——这样的话,织田也就不用继续绞尽脑汁想该怎么打昏我了吧。」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回望山本武,以听上去很平淡的语气说,「原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语气很平淡,然而织田其实有点懵,毕竟他自觉没有杀气,甚至一点动作都还没来得及做……所以山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说呢,因为我认识的朋友里面有和织田你比较相似的人,所以大概能猜到……啊,织田你现在是在震惊对吧?好厉害,表情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如果从我的表情上看不出端倪,却还能知道我确实感到惊讶,那我想厉害的应该是山本你吧。」织田作之助诚实地将自己的感觉说出口,「至于擅自想打昏你的事也是,很抱歉。本来觉得打昏你就好,现在感觉似乎必须好好解释一番,直接说的话就是我不希望你参与进这件事里面。」
「暂且不提我已经接下来这个任务了,严格来说早就有我一份了,」山本状似好奇地问,「织田你能先和我说说为什么不希望我参与进去吗?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理由?」织田作想了想,很快回答,「因为这件事对普通人而言很危险。」
「唔……」山本武摸了摸下巴,再次提问,「普通人跟很危险的定义是什么?」
「对普通人很危险」就是「搞不好会死」——织田本来想这么回答,然而在话说出口之前他才想到另一件事:刚刚打晕了一群人、现在正在和自己交谈、声称自己已经加入一个黑手党家族并且混到干部职位、未来目标是让家族成为横滨第一的组织的山本武,算是普通人吗?
再退一步说,也许一开始自己的先设条件就出错了,并不是「这件事已经到了普通人都能听到风声的地步」,而是「普通人的话应该接触不到追杀金牌杀手这种任务」,然后顺势推测出山本武实在算不上普通人这个结论,才对。
思绪到这里,织田作之助才突然发现,他想要打晕山本的理由竟然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怎会如此?织田作之助默默地震惊了!
「拜托了,给我个出场机会吧,织田!」好像看出了织田的动摇,山本双手阖十对著他眨眨眼,「虽然认识不久,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我也想试著帮上朋友的忙嘛。」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句陌生又温暖的「朋友」给打动了,织田作之助迟疑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
「……好。
『——目前都很顺利呢,对吧,光酱~』
「嗯,尚在计划之内。」深海光流一面回应棉花糖,同时用滑鼠快速浏览著面前萤幕内的资料,「比起完成活捉织田作之助的任务,果然还是出手帮助织田作之助彻底解决整件事情效益更高一些。」
「何况,」深海光流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情本来就该由我善后。整件事说到底反倒是我这边连累织田作之助。」
毫无征兆地吐完上述结论,深海光流也没有对 AI 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说的意思,反倒提起另一话题:「刚刚山本和织田作之助谈到了彭格列,让彭格列出名的任务进度条有挪动吗?」
『没有喔,一动不动呢。』棉花糖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深海光流总觉得对方有点看好戏的味道,真就完全不在意主线任务,『根据我的资料库的情报推断,织田作之助应该有一瞬间对彭格列产生了足以推动进度条的好奇心。』
「嗯?」深海光流疑惑,「那他怎么没问?」
但凡问了一两句,或甚至稍微有点想法,主线任务进度都该动一动才对。
『因为他觉得随意探究别人的隐私好像很没礼貌,所以强制忘掉失礼的探究。』棉花糖表示,『哎呀呀,真是个性好得不得了的人呢,作之助君~』
深海光流:「……」
这性格确实很好,但在此情此景,叫她如何能自然地附和「你说的对,他真是个好人」啊?
于是深海光流面无表情地转而专注在马甲操作上。
山本武和织田作之助的脚程都很快,加之对方的据点其实离得并不远,不多时就到达了地图标示的位置。
在据点附近同样埋伏著不少负责望风看守的人员,照旧给了每人一份精准直击后颈的昏迷套餐,山本武一边把人都好好堆到路旁,一边还不忘和织田作之助解释:「虽然对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些大叔要是像在上一个地点的人那样,一看到陌生人就紧张大叫,可能会打扰到附近居民,只好请他们先睡一下……啊,放在上风处比较好对吧?万一著凉就不好了!」
织田作之助并无不可地点头,也没有吐槽「他们应该不是因为紧张才大叫吧」、「这种人烟罕至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哪里来的普通居民」,「一开始不要打晕他们不就不用担心他们著凉了?」等等。事实上他内心很赞同对方的做法,甚至觉得山本考虑得很周到,便认真地把昏迷的人面朝港口的方向摆。
毕竟晚上吹的不是海风,是陆风。
处理好负责望风的人员,山本和织田顺利地来到一处建筑。根据山本武友人传来的资料,这个所谓的组织据点位于眼前不起眼的建筑物的三楼。
当他们推开三楼唯一一间宽敞房间的大门,迎面可以看到一个类似酒吧的木制吧台,大约有二十名左右的彪形大汉分散在整个空间内。大多数人一开始没被开门声扰动,待到山本武——或者说,在他之后的织田作之助踏入房间内,众人才将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特别是盯著织田作之助的红发看。
「不好意思打扰了。」山本武环顾四周,确认现场环境后礼貌开口,「是这样的,我接了你们委托的织田作之助的寻人任务,途中稍微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