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起到礼堂用餐时,莉莉几次三番拒绝自己的眼神交流,斯内普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惹对方生气了。
莉莉独自坐在格兰芬多的长桌边,红肿着眼圈如小兔子般往嘴巴里气鼓鼓地塞着食物,委屈的表情让铁石心肠的斯内普也忍不住反思自己,昨日的话是否说得重了些。
“奇怪,刚刚在礼堂外碰到莉莉,她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多萝西叉起一节墨西哥香肠,放进嘴里边咀嚼边念叨:“无论你们之间曾发生了怎样的争吵,我想肯定都是你的错,斯内普!因为如莉莉般友善的人都为此迁怒无辜了!”
“她的样子看上去跟哭了一整晚没什么区别。”瑟西利娅轻飘飘的话落到斯内普心头却宛如插刀。他必须承认自己低估了莉莉对舞会的期望,也许昨天换个更加柔和点的语气进行劝告,效果就会有所不同。
眼看着莉莉即将吃完早餐,端坐着纹丝不动的斯内普依旧宛如脚底生根,哪怕多萝西怂恿地推了好几次他的背,他也不愿上前安慰。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嗓音干涩,“只是些关于舞会的杂事。”
“杂事?”多萝西费劲地将嗓子眼里的食物挤进胃里,表情夸张:“我可是听说,莉莉昨晚好像已经答应做讨厌鬼波特的舞伴了。是什么让她下定决心不选你的呢?”
话音刚落,斯内普手里咬了半口的餐包摔向了瓷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打败了小心谨慎并占据了上风。等到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将莉莉拦住了。
“莉莉,”斯内普捏紧了濡湿的手心,往常和好的话基本都是莉莉来说,对于内敛的他而言,这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有什么事吗,西弗。”莉莉如同受惊般,脸上闪过类似诧异、羞涩以及尴尬的多种表情,但一想到昨晚他无情的痛批,她便抿紧了嘴唇。
“我回去考虑过了,既然你想参加的话,就陪你好了。”
这不算正经的邀请已经是斯内普能够做的最大让步了。
“……对不起,西弗。我已经答应别人了。”说这话的时候,莉莉心虚地避开了和斯内普的对视。
“是什么促使你转变了想法呢?我的意思是,你原本表现得如此……嗯,可以说是抗拒。或许你能再问问学院里其他仍落单的女孩。”
莉莉的嘴巴开开合合,发出的响声却仿佛被屏蔽在了斯内普的听力范围以外。伴随着持续性的耳鸣,他常年少有表情的面部难得露出一丝皴裂。
在那瞬间,他开始后悔自己昨晚说过的话,也怨恨多萝西小道消息为何如此准确却不及时,但他没有资格再去质问什么,也没有勇气听莉莉亲口道出她舞伴的名字。
众目睽睽之下,气氛就这样僵持着。莉莉率先想要逃离现场,失去气势的她连连后退,直到鞋跟踩到了来人的脚背。
耳边突兀的痛呼让受惊的莉莉弹射着单腿跳开,她慌张地想回头查看,却被人按住双肩,接着漫不经心的调笑声止住了她的道歉:
“嘶——小心点,舞伴。距离舞会开始还有十多个小时,我可不想拄着拐杖入场。”
几个毛茸茸的脑袋从莉莉身后探出来,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无辜被踩了脚的詹姆斯顾不上疼,待莉莉扭动着挣脱后,便笑嘻嘻地将双手又插回了口袋。
正面碰上讨厌的人,斯内普很快便铁青了脸色,他目睹着莉莉和詹姆斯四人站在投进礼堂的清晨阳光里,他们身上相同颜色的校袍宣告着彼此的同一阵营;而自己则止步于阴影中,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刹那间,斯内普的脑海里挤入了一个词语。
是,背叛。
“瞧啊,鼻涕虫哑巴了!”西里斯语气里带着嘲讽和嫌弃,“你不会以为我们格兰芬多之花会答应你的请求吧?”
莉莉回头瞪了眼西里斯,“不要这么叫我,布莱克!”
“詹姆,你要好好管管她总是偏向外人的毛病。”西里斯揉了揉被吼得隐隐作痛的耳朵,理直气壮地告莉莉的状。
“没错,就像波特夫人管你爸爸那样。”彼得有心调侃。
这句话让在场的当事人听了都感觉有点怪怪的。莉莉羞恼地跺了跺脚,而詹姆斯回味过来后更是直接抬手给了彼得脑袋一记重锤。
卢平尴尬地咳嗽两声,出言缓和道:“少说几句吧,要来不及用餐了。”然后强硬地推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西里斯和彼得到座位去。
斯内普罕见的丧失斗志让詹姆斯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但为确保今晚行事顺利,他只好故意激将道:
“反正换做是我,是不会好意思再去参加什么舞会的。别说是找不到舞伴了,就连身像样的套装都拿不出来,怎么,是打算穿着校袍跳舞吗?”
莉莉不客气地将怀抱里的课本砸向詹姆斯的上臂,詹姆斯随即吃痛地捂住伤处,又乖巧地比了个收音的手势。
直到莉莉借口离开,他才一扫刚刚的搞怪神态,当着斯内普的面,冲着莉莉的后背挥手强调道:“今!晚!见!舞伴!”
斯内普一言不发地看着詹姆斯如跳梁小丑似的表演,更加迫切地期待,目中无人的詹姆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场面,只有这样才可抚平他心底的伤疤。
“你不用那么得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斯内普阴恻恻地讽刺。
“是吗?我想的是,今晚你努力拽着短两寸的长裤企图遮住自己脚踝的样子。”詹姆斯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下巴,沉吟半秒后评价:“啊,那一定会很有趣。”
气急的斯内普将牙关咬得嘎吱作响。
“抱歉无法如你所愿了。”瑟西利娅忽然走过来,优雅地挽上斯内普的胳膊,“因为我不会允许我的男伴面临如此窘迫的情形。”
她的到来,为斯内普即将塌陷的脊梁增添了几分支撑。
詹姆斯原本得意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维持,“男伴?我没听错吧?不要告诉我你们……”
他如同吃了苍蝇般困难地吞咽起口水,过于震撼而失却教养的手指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悠:
“瑟、咳,我的意思是,希尔,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了?也许你应该到圣芒戈去找专业的医师检查一下!”
那双洁白柔软的手搭在男巫黑色的袖侧,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没有比‘大力给它拽下来’之外更好的想法了。
“同样的话我也会劝告莉莉的。”瑟西利娅惯会四两拨千斤,她的回敬总能把詹姆斯堵得哑口无言。
就像是火遇到水,她仿佛天生便是我的克星。
詹姆斯闷闷不乐地腹诽,并且后知后觉到,在和瑟西利娅的多次较量里,自己压根得不到任何好处,还总是先败下阵来。
“为什么?”
顶着旁人艳羡的目光,浑身不适的斯内普一踏出礼堂就拂开了瑟西利娅的手。
尽管许多次和詹姆斯·波特的针锋相对都足以证明瑟西利娅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是斯内普始终无法完全相信并将后背交给她。
“吃一颗苹果或摘一朵花需要理由吗?当然不。因为想做就做了。”瑟西利娅丝毫不在意斯内普的无礼举动,语气平淡。
“但我不是苹果也不是花!一年级的时候我就曾说过,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不要多此一举。”
不领情的斯内普阴恻恻地警告,分不清他到底是更介意被比作物品,还是更介意被人同情。
“我能嗅到你的不甘,”瑟西利娅突然低吟道:“‘屈辱正不断打磨着那柄复仇的剑,沉默包裹了愤恨,需要有人从外撬开,方可宣泄’。”
她的这番故作神秘的发言凑巧戳中斯内普的心事,斯内普握紧了拳头,胸腔里仿佛积蓄着风暴,等他一吐气便能侵袭整个霍格沃茨。
平复了许久情绪的斯内普试探性地问:“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他可以有个帮手,就像再有能耐的傲罗也不会单打独斗,更别提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魔王,不都在四处招兵买马吗?
“当然——不是,”瑟西利娅拉长了语调,流露出‘这你也信?’信息的诧异目光,有些怀疑起斯内普是否是本人了。
硬扛起对面散发出的足以冻死人的气压,瑟西利娅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斯内普的头顶,并自言自语道:“……只是想研究下洗发水的使用罢了。”
波特家的洗发水不愧能在巫师界畅销多年,如斯内普那般油腻的细软塌在经历过香波洗礼后也能变得蓬松自然。
斜靠在休息室沙发上的瑟西利娅打量着被中长发遮挡住大部分五官的斯内普,忽略掉对方眼神里带着的屈辱和恼怒,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改造很成功。”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地任瑟西利娅摆布了。
他早该知道的,那两瓶圣诞节她送的‘礼物’,见不曾启封,就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来恶心他,果然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原来你从不洗头么?”多萝西在旁感叹道。
脸皮又是一阵青红交接,斯内普强忍着不去挖苦多萝西,“管好你自己吧,芨芨草脑袋。”
“喂,要不是我们利娅好心,你都快要被波特气到钻进地缝了。你怎么好意思对我——她的好友,恶语相向的呢?”多萝西叉腰表示不满。
“狗仗人势。”斯内普冷冷地吐出这句简短的话。
“你——”
“好了,都少说几句吧。”瑟西利娅起身递去一条发带,好让斯内普将挡眼的长发拢至脑后,“毕竟是一个学院的,我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哪怕攻击斯内普的为人她都懒得去管,但攻击对方无法选择的出身就有些不公平了。更何况,斯内普也代表着自己所在的学院。出于对学院的认同,瑟西利娅也不会允许格兰芬多的人对其大肆羞辱。
多萝西不情不愿地对斯内普做了个鬼脸,“算你走运。”
为了解决斯内普的着装问题,瑟西利娅在询问过其尺寸后,特意写信向疼爱自己的父母求助,以便格温赶在舞会开场前将缩小版的服饰带回。
那是一套裁剪得体的深色礼服,面料泛着细腻的光泽,宽阔的垫肩衬得斯内普原本瘦削的肩膀笔挺,内里同色系马甲被他扣得严丝合缝,走动时,少年的窄腰于衣摆后隐约可见。
斯内普安静地等待着瑟西利娅换装。此刻他正独自靠着休息室的门,对面水晶材质的窗户上倒映出他朦胧的剪影,并在湖水的折射下缩短又拉长。
他意识到,这一套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昂贵面料,给肌肤带来的不是熨帖,而是如花粉过敏般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