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我吗？”

窗外突兀传来声响，金发少女悠哉游哉地骑着扫帚缓缓在空中定格。

靠坐在一旁的詹姆斯倏地起身，却忽略了距离头顶不远处的置物架，果然结结实实地碰了上去，疼地他眼角泛出生理性泪水。

晶莹的泪珠一路滑过脸庞的淤青，停留在红肿的嘴角，青涩稚嫩的少年不愿被看见狼狈的一幕，偏头移开视线的同时抬起手背擦拭。

瑟西利娅挑了挑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那种被雨淋湿的、哆哆嗦嗦蜷在角落里，甚至不需要食物诱惑，只唤一声便会跟上来献出忠诚的小狗。

“我以为，当你清醒后，你不会再想见到我。”

“毕竟你总是叫我离你远点。”

詹姆斯说话的语气虽然带着别扭，两只耳朵却很诚实地竖了起来。他听着瑟西利娅鞋尖点地；听她把飞天扫帚妥帖地往墙上靠好；又听着她慢慢接近。

瑟西利娅从怀中取出需要保温的东西，那是被一方手帕包好的南瓜馅饼。分不清到底是来自女孩还是南瓜的清甜的气息，自被揭开起就立马充盈了詹姆斯的鼻腔。

“但你从没遵从过，不是吗？”

有些饥饿的詹姆斯微不可察地滚了滚喉结，难以相信讨厌自己的瑟西利娅会有这么好心。

“吃吧，‘大英雄’。”

接过食物的詹姆斯索性盘腿又坐了回去，咬着馅饼吐字不清地问：“你都听说了？”

“什么？你指的是你‘赤手空拳和同学互殴’的光荣事迹吗？”瑟西利娅也跟着屈腿优雅地坐好，不留情面地嘲讽道：“哪怕你跳起来用魔杖敲他的头呢？”

“嘿——”詹姆斯鼓着腮帮，“我那是为谁？！”

说完意识到不对，他很快红透了脖子，那种久违的、头顶上冒蒸汽的感觉又回来了。

“为什么要为了我？”

瑟西利娅撑着下巴问，湛蓝色的瞳仁注视着他一眨不眨，似乎很感兴趣詹姆斯的回答。

“那你呢？为什么要来这儿？”

詹姆斯停下咀嚼，羞恼的红如潮水般又从肌肤上退去。

“我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好极了。”瑟西利娅拍手，“既然都不知道答案，那就慢慢想吧。”

詹姆斯闻言却沮丧地低头朝着手中的馅饼咬了一大口，好像只要吃着东西就不用考虑其他伤脑筋的问题一样。

可他逃避得了什么呢？他分明知道的，那该死的迷情剂效果居然还没从瑟西利娅的身体里消失。若换作以往，他压根不敢奢求一场不计后果的搏斗，能换来她纡尊降贵的探望。

“很难吃吗？你这是什么表情？”瑟西利娅指了指詹姆斯的两条快要缠起来的眉毛，“我让水晶单独做的，是不是晚餐时间太紧张，它不慎烤过头了？”

说罢她作势抬手去拽那还塞在詹姆斯嘴里的半月形南瓜馅饼，“不好吃就别吃了。”

詹姆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地回神，条件反射般紧紧将饼叼住。来回的拉扯下无意碰到了他受伤的嘴角，詹姆斯随即‘嘶’一声，夸张地倒吸了口气。

那带着委屈的湿漉眼神看得瑟西利娅阵阵心虚。

“我没说过！”他气冲冲地用指关节抵住伤处，“现在更疼了，我没法吃它——”

“——不然你好人做到底……咳，喂我？”

短短两句话让瑟西利娅的愧疚感来了又走，她简直快被耍无赖的詹姆斯气笑了：“可你的手又没有受伤。”

但她还是顶着詹姆斯炙热的目光，顺从地接过剩下的半截南瓜馅饼，并塞到了他的嘴里。当詹姆斯面露得逞的笑容时，瑟西利娅便腾出拇指和食指，狠狠在他嘴角红肿的地方按了按。

痛得龇牙咧嘴的詹姆斯当即表示不必麻烦了，三下五除二地把仅剩的一点南瓜馅饼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哪怕对方中了迷情剂都不能彼此好好呆上几分钟’的认知使得詹姆斯的心又酸又涩，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留给对坐着的二人的自然氛围不断被稀释，转而替代成逐步攀升的尴尬。

“正巧，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瑟西利娅打破了沉默，詹姆斯则是一副‘放马过来’的表情，他想，应该不会再有比瑟西利娅冷冷说出‘离我远点’更难听的话了。

“——你知道莱姆斯·卢平的身体数据么？比方说，体重？”

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的詹姆斯抽了抽眼角，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仿佛宕机般停止了思考：“……谁？什么？”

瑟西利娅记挂着自己的魔药研究，只好耐下心来重复道：“我太忙了以至于没时间问他本人——所以，他的体重？”

詹姆斯黑着脸质疑：“你问这个干什么？”不过还是赌气似的报上数据：“虽然不清楚具体，但是大概可能和我差不多。”

瑟西利娅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二人的身形，感觉卢平应该要比詹姆斯轻点才对，因为他看上去总有些营养不良。

“好吧，那身高呢？”

“嗯，和我差不多。”

瑟西利娅投来轻飘飘的一瞥，“……肩围？”

“……和我差不多，不过我更宽。”

“腰围？”

“差不多。”

“臀——”

“——等等为什么会涉及到这个？！”詹姆斯气急败坏地叫停。

瑟西利娅双手在胸口叠放着，淡淡地拆他台：“什么都和你差不多，不如直接问你的好了？”

见他情绪比她刚来时瞧着好了太多，瑟西利娅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不配合，回头我亲自问他。”说完就要起身。

谁知因为长时间屈腿坐下导致腿脚发麻，瑟西利娅没能站稳，反倒是晃了晃往前扑去。詹姆斯瞬间忘却了生气，身体先意识一步地接住瑟西利娅，两个人带着惯性一起撞向背后的展柜。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烟尘预示着意外的即将来袭。原来放置在展架格子上的彩带、奖牌以及一些杂物纷纷如同流星坠落般砸向地板。

詹姆斯来不及反应，迅速护住瑟西利娅的头将她圈在身下，用自己的肩膀和后背替她挡住了飞坠的物品。

瑟西利娅睁开双眼从詹姆斯的臂弯间往外探视，只看到无数条五颜六色的飘带放缓了速度擦身而过，宛若道道彩虹。

“我没有。”

——我没有如谣言所说在大家喝的饮料里放迷情剂。

詹姆斯感受着来自自己胸口处、区别于心跳的闷闷声响，叫嚣着的血液淌遍全身，一一抚慰过被砸痛的部位。

“我知道，”他悄悄埋进女孩茂密的发顶，保持一个不让她察觉但又能达成目的的距离，“我相信你。”

我不会再去像以前承诺的那样‘试着’相信你了。

我将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