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灵究竟是什么？”你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毕竟眼前人不像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思考意义才是他最常做的事。善与恶都经常在他这里模糊，会被放在意义之下。

“因为最近遇见了一个超级奇怪的婆婆啦。”明步代替夏油回答了你的问题。

“那个婆婆身上带着超级厉害的咒灵呢，快接近准一级了吧？”明步回忆着，“而且只是从她一个人身上诞生的。我因为好奇，有去打探过，这个婆婆没有亲人，就是一个人生活在附近。”

“最重要的是，这个咒灵没有任何攻击的倾向。夏油也说了，咒灵已经和那个婆婆成为了共生体。超级神奇。”

你若有所思。

“不如就去看看吧，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不是吗？”

你们到的时候，那位婆婆正精神奕奕地站在交警身旁一起指挥交通。她在车流之间来来走走，神情十分严肃，但凡有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她都会暴跳如雷，与她共生的咒灵也会伸出爪牙蠢蠢欲动。

那名被拦下来的司机似乎被婆婆震慑到了，他呆呆地看着半空中咒灵的方向，慌慌张张地停下，然后乖乖地遵守交通规则。等到绿灯亮起，又一脸恍惚地离开，像是怀疑刚刚的景象。

“真是糟糕啊，居然真的完完全全混在一起了。”清脆跳脱的声音从你的上方传来，他的满脸兴味，双眼熠熠，“真有意思，自己诅咒自己吗？”

“自己诅咒自己？”明步问。

但是五条悟没有回答，他继续观察着那位婆婆，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夏油杰已经在这时找人问询关于这位婆婆的事情了。

被问的路人女性满脸笑容，“这位婆婆啊，她是个好人。”

出人意料的，周围的人似乎都是一样的反应。

五条悟墨镜下的蓝眼看着这位女性，说道：“你能看见那东西吧？不过肯定不是咒术师，看着也不是[窗]。”

女人并不在意，“这有什么关系呢？婆婆是好人就够了。二十年如一日地维护这里，这就足够了。”

二十年。在场的各位都被这悠长的时间惊讶住了。

一个普通人，二十年与咒灵相伴，几乎人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并且这也绝不会是咒灵术式的原因。你们都对她感到好奇了。

五条悟是接到了总监部派发下来的任务，对这样特殊的例子十分好奇，于是才前往长崎县，然后才见到了这样一幕。哪怕是被誉为咒术界神子的五条悟，他也要对这样悠长的时间感到敬畏。你们大家抱着十足的警惕前往婆婆家，但婆婆家却分外的简单，甚至称得上一句破败。墙上写满了备忘的文字，可能是吃什么，可能是穿什么，角落里堆满了斑驳的杂物，可能是塑料瓶，可能是旧纸箱。

但这里其实几乎什么也没有。

没有家具，只有一个电饭煲，一张床，一张桌子。这里什么也没有了。

大家忽然就安静了。

“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婆婆笑呵呵地介绍，“很破烂的，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很早我就把家具卖掉了，毕竟只有我一个人嘛。”

“您没有丈夫和孩子吗？”明步问。

“他们啊，在二十年前出车祸啦，还有我的姐姐。五座车，两个孩子，两个大人。”婆婆的眼里似乎闪过泪光，“我那时不舒服，没有跟着去。爸爸妈妈去世的早，我和姐姐一起长大，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咯。”

“所以这就是您一直做志愿交警的原因吗？”你问。

婆婆没有回答，她只是很快乐地向你们介绍着墙上挂着的一排志愿交警服，“这些都是多出来的，我不要钱，交警队就把这些送给我了。”

婆婆很喜欢在外面，也特别热心。她的生活只靠着偶尔一点的乞讨，其余时候都十分省吃俭用，捡来的破烂也全都拿去卖钱，然后资助贫困孩子。

“为什么会更喜欢在外面呢？”

对于你们的疑问，她是这样回答的：“因为屋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呆久了就会想很多，不如出去看看。”

“婆婆知道自己身上有咒灵吗？”夏油杰还是开口了。

婆婆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让咒灵现身。众人心下一紧，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作战的姿态，但婆婆只是轻轻抚摸，“它啊，大概是思念过头，很早就陪在我身边了。刚开始那会儿，也杀过几个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安静了。”

“如果是来抓我的，我也认下。”

婆婆的话让你们愈发安静。

你们当然不是来抓她的。那几个人你们知道，通过开始的调查，婆婆杀过几名人贩子，救下了好多孩子。正是如此，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不约而同地噤声，瞒下了这次的意外，就连当时的那名[窗]也是如此。

咒灵是无法祓除的，毕竟连六眼也找不到办法，婆婆和咒灵的咒力几乎融为一体。可以说如果婆婆死去，咒灵也会就此消散，反之亦然。你们都不太想让婆婆死去。

走的时候，婆婆颤颤巍巍地笑着向你们挥手告别，然后孤零零地回到房子里。街道上都飘起了炊烟，只有婆婆家的窗户静悄悄。

大概是在用热水泡桌上的冷寿司吧。

咒灵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好像你也回答不出来了。

“婆婆的时间好像被暂停在了1988年。”明步看着黑沉的天空，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

“是执念吧。”夏油杰说，“对于车祸的执念，对人贩子的痛恨。”

“还真是厉害啊，”五条悟坐在虹龙尾巴处撑着脑袋，“一个普通人身上也能诞生一只快准一级的咒灵，坚持二十年保持清明，咒灵也没有任何攻击倾向。”

“完全的普通人啊。”

所以咒灵究竟是什么呢？

由人类身上诞生的恶念，但恶念仅仅只是恶念吗？追本溯源，对打工痛恨的咒灵，是多少都市青年的疲惫，是多少黑心老板的狂笑？对出轨痛恨的咒灵，是多少全职主妇的泪水，是多少偷食丈夫的欲望？再比如杰手中的裂口女，是多少被这个社会洗脑规训的女子，奋不顾身动刀之后的痛苦？

“所以说，那些所谓的因六眼诞生而打破平衡的话术，全都是放屁。”你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难得在你口中听见这么粗鄙的话，虹龙上的各位都不由得抬头看你。五条悟想到了你的书，毕竟那本书的观点也是如此。

“即便六眼不诞生，依照目前的社会，咒灵也会只多不少。”你看了一眼五条悟，他的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咒力是负面情绪，咒术师是装载负面情绪的容器，是疯子。咒术界如今被一群疯子管着，我们现在看似正常，终有一天，也会疯掉吧。”

“那位婆婆差不多也疯了。拉扯她的蛛丝，是对交通事故的痛恨，恨支撑着她活。”

“果然是绘里最有意思了，”五条悟笑的特别明朗，“这样的观点只有你有哦？早都说是烂橘子了，小小的事情也要麻烦最强出手。”

你默默叹气，“悟，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

夏油杰不由得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没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我可是最强。”

“难怪绘里姐总说你意识不到自己在被欺负啊。”明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过来，“还有夏油，你俩不愧是挚友！为你们的傲慢买单吧，活该被欺负！”

越是了解夏油杰，朝仓明步越是明白夏油杰叛逃的理由，也约是了解实力带来的傲慢，更是理解了你有一次提到的“最强最容易被欺负”的话。尽管以五条悟的实力，他大可不必遵守咒术界的规则，但他的性格却意外地看重人世，五条家为他设下的身份与责任也欣然接受，像极了主动下凡历劫的神，套上枷锁磨砺自我。

但他终归不是神，也无法回到九重天之上。而不被规则束缚的最好办法，就是成为定制规则的人。

五条悟跳下虹龙前，你与他同行了一段路，下午的太阳昏昏沉沉，感觉下一秒就要陷入云彩消失不见。

“是束缚吗？”在离别前，你问。

“是哦，不过藏的真是深啊，六眼也看了很久。”五条悟答。

回到盘星教，你长长叹了口气。

“明明一点也不想淌这趟水啊，只想随便旅旅游，重新感受人生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