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来?”
妖主紧盯着来人,丝毫不在意这人身后跟着的兵队。
还未等来人说话。
“咻——”
箭翎震得飞快,箭头直指向他。
只听一声结实的闷响,锋利的箭狠狠扎进他心口,近半箭身都埋了进去。
“主上!”
耿介没想到主上丝毫未躲,硬生生地受了这一箭。虽说这人族普通弓箭,根本伤不到主上,可也不必白白受住这穿刺之痛。
“中了!我射中了!”
兵队中传来兴奋的庆贺。
妖主依旧看着对面这人,他在等这人的回答。
“你在等人。”那人族倒也是个有胆色的,被妖主如此直视着竟还敢直视回去,“你要等的,可是赠予我此剑之人。”
那人从身后拔出一柄长剑,熹微落于剑刃,似是唤醒了它。一缕寒光闪过,剑锋直指向妖主眉心,剑气顺势而出,空中尽是低沉铮鸣。
“她将燕支赠你,是望你达成所愿。”妖主微微偏了下脑袋躲过剑气,又好似拂去灰尘一般将心口的弓箭拔出,箭身残留的血暴露于天光之下,不时便焚尽。他斜看了眼手里的弓箭,嘴角轻扯,嘲弄道:“而非用它指着她的夫君。”
在他面前的,正是人界的小宁子。彼时,他着一身粗布衣衫,此时,通身硬甲好不气派。不过他仍是少年郎,身形到底瘦削,撑不住这身兵甲。
“宁将军,莫要同这妖物客气,快发令吧,我等必将其诛杀!”
方才射中狐妖的那一箭,鼓舞了他们的士气,一个个摩拳擦掌,按捺不住要冲过来。
小宁子沉着眉头,倒有几分将军的气势。他朝后摆手,示意身后人噤声。他看向面前红衣狐妖,怜悯道:
“她不会来了……”
话刚至此,只见妖主指尖一弹,手中的弓箭便飞出去,兵队中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兵卒胸口被箭刺穿,坠落马下。
死的正是方才朝他射箭之人。
“这……这……”
“光天化日竟直接杀人,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此等凶恶妖孽,必杀之!”
“杀妖孽!”
忽而有人带头喊。
激起群兵愤慨。
混乱中,小宁子目光漠然望着面前的红衣狐妖,道:
“她让我带句话给你。她说用此剑了结自己,会少些痛苦。”
妖主直接略过他的话,细细琢磨起他新的称谓来。
“宁将军?”
他嗤笑一声,又重复了一遍:
“宁……将军?”
“妖主,你气数已尽,我劝你莫要再挣扎……”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本不宜杀生。”妖主掠过小宁子,看向他身后那些人界兵马,敛眸扫视一圈,目光落到方才被他一箭穿心的小兵身上,“不过我见这红色喜庆,忽而觉得给这片青灰石阶染成红色,更衬今日气氛。”
众人见妖物靠近,纷纷举起手中兵刃,严阵以待。
小宁子抬手,示意众人退后,而后拦身于妖主面前,“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见妖主停住脚步,小宁子将燕支横于手心,“这把桃木剑,是荒山神赠予她的。桃木斩狐妖,连我这个凡人都知晓,她又怎会不知。她和我说,她从荒山神那接下这把剑时,便决意要杀你。可她终究还是不忍,隧将此剑给了我,借我之手,完成此事。她知晓你定然会因此事恨她,所以她会将自己终生幽闭于无人之地,赎罪。”
“哦。”
妖主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愿搭理他。
他相信主人,不过他此时有些担忧主人身在何处,看时辰应是早就到了荒山,也该知晓钟冥利用她布下的这场杀局。
昨夜,他放她走,便是希望她能避开今日这场恶战,可他又盼她知晓真相后折返回来,同他并肩站在一处……
“你内丹给了她。我说的没错吧。”
妖主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他敛起眸起了杀心。
小宁子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继续道:“放心,此事她只告诉了我。天界那些神仙就要到了,即便你妖力再盛也难敌众,没了内丹,你怕要耗尽妖气,再难活命。”
“主上!”知津匆匆赶来,“秘境……秘境围满了神仙,昨夜为大婚准备的一切都……都被他们给毁了……”
妖主转过身,眼神冰冷,“谁干的。”
“是荒山神。”
妖主示意一旁的耿介,“看着这些人族,别让他们靠近秘境。”
而后便消失于原地。
秘境,琼花落了一地,红色丝缎同泥泞缠绕,混乱非常。这片景象与一众仙袍飘然的神仙很是相悖。
钟冥站在琼花树下,长剑握于手心,粗眉横飞,目光紧盯着前方秘境的入口。众神仙虽面上愤慨,可到底知晓这是那位妖主的巢穴,他们是想除妖正道,心中却免不了发怵。这秘境中的大婚布置拆的时候很是痛快,可此时冷静下来,他们开始有些后怕。
忽而,秘境入口闪了一下。
一个红色身影落于众仙人面前。长身玉面,妖气冲天。
来了,妖主来了。
众仙纷纷后退,一个个攥紧手中仙器准备迎敌。
妖主目光扫视了一圈,有几分愣神。只见桌案连同果盘全然打翻在地,红色喜缎被撕下,拜堂的台子也被拆散。
再过几个时辰,便要成亲了,他不容许任何人搅了此事。
他看向众仙人,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杀意,众人不禁避开眼神,纷纷看向钟冥。
“哼,一只九尾狐妖,还妄想同我荒山神女成婚,可笑。”
钟冥长剑立于身前,双手放于剑柄之上,目光紧盯着红衣狐妖。
妖主看到老熟人,轻笑道:“荒山神,我们又见面了。之前是来杀我,这次是来参加我的大婚?”
“大婚?”钟冥长袖一挥,指了一圈周遭狼藉,“你配吗?”
妖主也不怒,只收了些许笑意,思索道:“荒山神每回都领一众仙人热热闹闹地来,单枪匹马地走。这次莫不是也如此打算的?”
周遭那些神仙听到他如此妄言,浑身直冒冷汗。
“青丘之外已围了数万天兵天将,此次上天庭与荒山一同定要将你这祸害诛于此地。”
说话之人,浑身金光铠甲,四只粗壮手臂握着四种不同兵器,身形比旁的神仙壮了一圈,身后有一圈灵光。
凡有灵光护体,必然功德深厚,且为不死金身。
修炼到这种境界的神仙没有几位,都已飞升永弥宫。还留在天帝麾下的,便只能是大将军,因身负业障,不被永弥宫所容。
“这位是?”
妖主瞧了一眼此人的四只手臂,眉头皱成一团,修炼成如此怪异模样,他委实欣赏不来。
“这可是芒星大将军,统领天兵天将,他一挥手,外头候着的那些便能踏平你这秘境。”一个长胡子星君藏在芒星大将军身后,伸出半个脑袋叫嚣着。
“主上,不好了。”
耿介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妖主看到那人,神情一凝。
“你怎么带他来这?我不是让你看好他……”
“青丘被围,知津带领族人刚逃到山下就被抓了。我将那个人族小子绑了做人质,可他们根本就不认。”耿介很是气愤的锤了手里那小子一拳,“你怎么混的?”
“罢了,你且护好他。”
妖主捏个屏障,将小宁子同耿介一起护住。
“主上!”耿介撞了一下屏障,酝酿许久,终是妥协道:“您……千万小心。”
他回头瞪了那人族小子一眼。耿介虽不解为何主上要护此人,但他深知,此时境况已不是他能插手。他此时能做的,便只有看好这个凡人,不让主上分心。
“荒山神,你当给我个解释。”妖主在泥潭面前停住脚步,“既是专程来杀我的,抓那些无辜的狐妖是为何?”
钟冥闻言笑道:“无辜?生为妖,便已然罪孽深重,我若将其除之,是灭祸,若放之,才有违正道。”
妖主嘴角轻抿。
“有荒山神这句话,我心则安。毕竟我生而为妖,本就造下罪孽,就算将你们都杀了,亦是我身份使然。”
“死到临头还如此张狂。”
芒星大将军亮出法器,只见他两手持戟,一手持轮刃,第四只手则握着一面旗,棋上一个“令”,此棋一挥可号令数万天兵天将。
单是此人,便极难对付。
“摆阵!”
二十八星宿自芒星身后散开,分四处摆阵,仙力之盛,几乎倾盖整片秘境。
这时,钟冥冷笑道:“此阵法,你可还熟悉?”
妖主孤身立于众仙对面,却气定神闲仿若看戏一般。
“这杀阵我倒是熟悉,不过这二十八星宿……”他手指抵着下颚,疑惑道:“我瞧着很是眼生。”
钟冥眯起眸子,手掌重重落于剑柄之上,激起一股汹涌之气。
“荒山神为何如此生气?”
小宁子放下挡在身前的长剑,屏障替他挡下了方才剑气的冲击。
耿介瞪了他一眼,道:“两百多年前,钟冥率数百仙众围杀我主,可他过于自大,当年随他来的仙众全都葬身于此地,二十八星宿便在其中。没想到,这么快他便将这些神识寻回重新凑齐了这二十八位星君。不过这些星宿若真的在他手中消亡,想必司夜星君定要将他那荒山给平了。”
“全都葬身此地……”
小宁子看向不远处身着红衣的妖主,眸光沉了下来。
此妖过于强大,若不除,后患无穷……
“铮!”
一柄长戟被甩出去,随之而去的还有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
“啊……”
芒星痛苦低吼了一声,一只手臂已然被断。他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妖主,另一只手按住血肉模糊的肩膀。
妖主正皱着眉头瞧着袖口被溅到的脏污,他后悔自己方才冲动将那四爪的手臂给拔了,弄脏了她送的这身衣服。
当他再度抬头,芒星断臂处已然长出了一只新的手臂。
不划算,委实不划算。
此神为金身,即便将他脑袋给薅了,多半一会儿就能再长出来。
趁他愣神的功夫,二十八星宿起阵法。他们指尖所化仙力交织,化成一张繁复仙网,朝着妖主迎面盖过去。
秘境之内,金光冲天,仙气所照之处,妖气荡然无存。
金光阵法逼近,四周都焚了起来,原本靠妖气支撑的物件逐一灼烧殆尽。
“不好。”耿介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冲破屏障,“这二十八星宿又要使出当年那招。”
此阵法十分邪门,凡为妖族,入阵必筋脉寸断,妖气散尽。当年主上就是被此阵法困住,才让那钟冥有机可趁,幸而靠内丹吊着一口气……
“不好!”
耿介眼睛倏尔圆睁。
主上此时没了内丹,一旦妖气耗尽无法及时恢复……
“主上!”
耿介朝着金光处飞扑过去,身影瞬间被金光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