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檀心头一颤。但这股颤动很微弱，力度等同于微风吹过枝头的花朵。
仅需半秒不到，她便回道：“是吗？那或许你该因此离我远点。”
“李寿檀，你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
孟渔压低了声音，他像是终于无法再忍耐般，忽然没头没脑道：“你恨我，恨我对你不好。可你已经报复回来了不是吗？我承认......”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眸色又暗了暗：那是一只多么漂亮平坦的小腹啊，任谁看到都不会猜出那里曾孕育过生命。
一个来自于她和他的生命。
“......我承认，你的手段很高明。”孟渔继续道，“你想要让我痛苦，你做到了。这样还不够吗？还不够让你心里痛快吗？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寿檀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她仰起头来，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愈发衬得她纤细倔强。
“痛快？如果失去一切才能换来你片刻的痛苦，我就会痛快，那我也太贱了吧。”寿檀望着他，很是费解孟渔怎么能以这幅轻松自大的样子让她放下的。
为了躲开他，她几乎失去了一切，丢掉了半条命不说，连心......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而他呢，前程地位，金钱美人，全都被他坐拥怀中。他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不肯给她，甚至他都不肯放过她，竟然还说她会感觉痛快。
是不是在他眼里，别人都是没有心的？
二人僵直间，老罗痛苦的呼唤声渐大，一声声地喊寿檀来帮他。寿檀偏过头来时，刹那间看到老罗狡黠地冲她挤挤眼，一副邀功的模样。
“放手。”
“我不要。”
寿檀去掰他钳在自己腰上滚烫的大掌，然而无果。她的耐心耗尽，原本一根根去掰他手指的手也变得烦躁起来，她简直是在捶打他。
肉砸在肉上发出闷响，像是暴雨前从天际传来的一声声闷雷，而孟渔一声不吭
“李寿檀，我不会放手的。”
“有意思吗？”
“......我不想放手。”
孟渔紧贴着她，两个人都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在那其中，寿檀看到了自己紧皱的眉宇。
而孟渔的眼睛是漆黑不见底的湖，出人意料的是，此刻，寿檀竟然隐约察觉到来自湖底的已经摇曳变形的祈求。
“孟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请你不要出尔反尔，请你尊重我。不要......”
“......不要让我再恨你了。”
寿檀冷着脸攥紧他的大掌，随着她一字一字说话，她的手指也一寸一寸地插到他的掌心。寿檀反握住他的手掌，拽着他的手放到一旁。
随即抽身，在孟渔的目光快步跑到老罗身边蹲下，仔细帮他检查起伤口来。还好，老罗雷声大雨点小，其实只是红了，连皮都没破。
孟渔刚才也是收了力道的。
而老罗作为大家族里的幼子，撒娇自然是手拿把掐。白人更是没有什么男女有别的概念，一见寿檀过来当即抱住她的肩膀，埋在她脖颈里干嚎。
身后的目光又冷又烫，寿檀无法装作一无所知，她微微偏过头来，视线里是孟渔略显落寞的身影。
“怎么说......咱们也算熟人，感谢的场面话就不用说了。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起码证明我有一个夜晚没有浪费。不过不好意思了孟总，天色已经晚了，我还有男朋友要照顾，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先走吧。”
话音未落，是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紧接着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轰鸣过后，孟渔走了。
寿檀整个人卸了力，控制不住地跌坐在了地板上。
“Tan，你还好吗？”
老罗伸手一摸，一手的薄汗。寿檀已经脱力，跟他摇摇头就算是回答了。然而她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如同触电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寿檀膝行两步拽过了垃圾桶，伸手就往里掏。
然而除了沾了一手黏滑的香甜液体外，掌心一无所获。
寿檀将脏手暴露在半空，尴尬地举着，自己只低头望着垃圾桶里稀稀拉拉变成一滩浑浊浓液的场面出神。
这么大一盒五颜六色的，奖赏一般的冰淇淋，她一口都没吃上。
一开始是因为不舍得。
后来......
“Tan，他到底是谁？”老罗八卦地追问，“你知道吗？你把冰淇淋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脸色这么难看。好像你不是把冰淇淋丢进垃圾桶，而是把他的心丢进了下水道。”
寿檀无法理智地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这么会类比，也别干这行了，写小说去吧，好不好？”
“好了，这下彻底什么都没有了。”寿檀兴致缺缺地站起来，冲老罗道，“喂，你一点事都没有还赖在地上干嘛？我可不打算拉你起来。”
“Tan！你好狠的心啊！用完就丢，你就这样对你的男朋友的？”老罗顺势躺倒在地上。
“男朋友”三个字从他口中出来给寿檀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还真不是把老罗当工具，只是因为......老罗是gay。而且上段感情破裂分手之后，寿檀还被迫听了三天三夜他和他那位亲亲芬兰男友的“恩爱往事”。
所以，寿檀直接对着老罗的长腿就来了一下，不忘叮嘱，“喂！以后除了在刚才那个男人面前，其他时候你不许说这些膈应我！”
“Tan，快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我确定他一定不可能是someone。”老罗从地上拍起来，亮亮的眼睛盯着她，“你很爱他，对吗？”
正在水池里洗手的身形微滞，寿檀望着流水出神，卷曲碎发在她鬓边随风飘摇着。
片刻后，她才抬起头来。
“我曾经很爱他。但这份爱让我感到很屈辱，所以我不许自己爱他。”
肩膀微不可闻地垂了下来，将心里的念头说出来之后寿檀反而感觉得到一种无法自欺欺人之后的破罐子破摔感。
反而轻松了不少。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马上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No!!!”老罗双手捂着胸口做heartbreaking状。“可我看他很喜欢你啊。尤其是他的眼神，哇，如果落在我身上，我简直幸福死。你知道吗，你刚才真的很凶，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过你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很不可爱哦。”
寿檀白了他一眼：“现在是可不可爱的事儿吗？”
老罗看出她不高兴了便很有分寸地不再提这些，只是简单道：“我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那你可惜错了。”
“？”
“你还不如可惜我们从未相爱。”
寿檀斩钉截铁道：“好了，我要休息了，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也赶紧走吧。”
*
睡醒发现昨夜有雨。
直到中午，雨水一直淅淅沥沥的没有晴。四周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此后接连几天的马赛马拉都会降温、下雨、再降温、再下雨......
马赛马拉彻底进入了雨季。
寿檀照例早起后先忙一些日常工作，只可惜心绪不宁，成果不多，也不知是受到连绵阴雨的影响，还是仍沉浸在昨晚的情绪里。
暴雨越下越大，等寿檀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窗外竟然已是一片昏暗，明明是中午十一点，可天色看起来却像是晚上七八点。
而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早已看不见任何动物，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寿檀顺着从屋檐流下的雨幕往下看，才发现地面上的积水已经漫过第二层台阶。
寿檀心里一紧，拿过手机就要发消息。然而就在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昨晚竟然忘了充电，而原本就只剩百分之二十的手机已经不知在何时耗尽最后一丝电量。
她赶紧去给手机充电，然而屋子里昏暗的厉害，寿檀只好先起身去开灯。“啪嗒”一声是开关按动的声音，然而屋内却没有期待中的明亮。
糟了！不会在这时候停电了吧？
寿檀彻底笑不出来了，她摸着排插给手机连上充电线，可是没有任何反应——果然是停电了。寿檀顾不上郁闷，赶紧去看电脑。
虽然她刚才关上文档的时候就看到右侧的电量只剩下窄窄的一小条，但是万一呢！
寿檀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着，起来的时候有些着急，丝毫没注意到右脚被手机充电线缠住，她还没站稳顿时就被绊倒，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
摔倒的刹那，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定格电影画面。寿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抓向电脑的手直接将放在桌延的笔记本电脑打翻在地，而她整个人则不受控制地直接摔在了电脑上。
“嘎吱”一声，是笔记本在她身下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
寿檀自己也没好多少，她身上的衣服很薄，笔记本的遗骸直接戳在她的腰上。寿檀当即痛得眼冒金星，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半天都没从地上爬起来，掌心湿漉漉的，应该是血。寿檀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努力让自己爬起来。
然而她抬起头来，却发现，窗外的天色好像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