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马文烨顺利被抓捕。
马文烨年轻时候有过军队经验,本来以为身上有家伙别人不敢碰自己,奈何年龄大了,身体机能比不上年轻小伙子,于是那把枪还没拿出来,他就被于浩按下去,连人带枪全抓获了。
监|禁所不在临时中心,是一座离临时中心不远的地下楼,只三层,占地只有前者的三分之一。这里用来关押基地里的犯罪人员,外面没什么人把守,只有内部有几支巡逻的巡备队队伍,身上带着利器。
晚上八点多,林塑来到监禁所,跟着一个巡备员的带领下,来到一扇铁门前。
于浩就在门口严格把守,他依然穿着之前地下城那身行头,戴着深色贝雷帽,挺拔如松,脖子挂着副头戴式耳机。
他见了林塑,点头招呼:“首长。”
彼时马文烨嘴里还骂骂咧咧,铜墙铁壁都隔绝不了他愤恨的嘈音,愣是把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铁门打开,于浩先露了个面。
马文烨一见是他,在椅子上挣得手铐叮当响,骂得更起劲儿了。但在看见于浩身后的人后,他立马噤声,呆滞半秒。
似乎没想到来审判他的人会是林塑,他骇然地咽了口唾沫,胆怯又狐疑道:“怎么会是你?”
“因为被你偷走的东西分量,只有我有资格来审,”林塑对上他惊愕无措的目光,嘲讽一笑,“还是说,你自己都不知道偷了什么?”
马文烨傻眼了,让他偷东西的人真没告诉他,这事儿会惊动林塑。
先前在还基地时,他听过不少有关林塑的传闻。
比如,采集异种研究体时,研究人员会竭力保持研究体的完整,他却只会使用最残忍最暴力的手段。
比如,面对被压抑久了的抗议者时,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带头者一枪击毙。
比如,上任城防军首长是怎么感染的,他又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再比如,有关威尔查斯和康格比德的死。
翻来覆去总结为四个字——心狠手辣。
尽管撤离前,基地的人们对林塑怀有崇拜,被释放出地下城十层的人们对他充满感激,但回归平淡生活后,再回溯那段日子,他们仍然会觉得林塑这人,是个性格残忍的。
他们对他的评价总是复杂多面的,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这两者间有冲突。
真把事儿犯到林塑跟前,没有人不怵他的。
林塑坐到马文烨前面的审判桌,声音淡漠:“缓过劲儿了吗?”
马文烨不说话,但扭曲的五官和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三个问题,”林塑说,“第一,芯片在哪儿?第二,谁指使你这么做的?第三,枪是从哪儿来的?你准备先回答哪个?”
“我不知道!”马文烨神色几经变幻,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咬紧牙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容格是法治城市,但监/禁所归基地管。”林塑忽然起身,朝他走去,“你猜谁能救你?你指望指使你犯罪那人吗?这里没有太阳没有天光,谁会在意阴沟里的老鼠?”
马文烨双眼瞪大,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没耐心和你废话。”林塑按住他的手背,不知从哪儿掏出小刀来,刀尖插入桌板,刀刃悬向他小指,“我知道,你们欠了赌债的人,被追讨时,就会被这么威胁。”
在来之前,林塑就把马文烨的个人资料摸得差不多了。
马文烨来到容格城后,以一些还没被机器人替代的零工维持生计。
他有一儿一女,女儿马钦然,先前是通讯组的人,现今在技术组里帮忙。林塑对她有印象,是当初他强|占通讯台,在一楼拦他的那个女人。
马文烨的儿子,叫马千耀,没个正经工作,来容格城没多久就染上了赌|博,先前被讨债人追讨恐吓过一次,被吓得都不敢出门了。
马文烨和马钦然每月的工资根本不够他挥霍,以至于在外欠了一屁股债,父女俩打工一辈子也还不上的债。
但是,这笔账,就在今天,突然还清了。
林塑先是追查了那笔账的汇出源头,但是账户被人做过手脚,没法儿追溯。
“我手段有很多,你或多或少都听过,但更多的是你不知道的。”林塑将刀刃往下压,贴着他手指,看着皮肉间溢出一丝血来,“先从这里开始,给你十次机会,不答一次剁一根。”
他神情不像看玩笑,冷若寒霜的语气让人如堕冰窖。马文烨一个哆嗦,脸登时就白了,他挣扎着想抽出手,可手铐让他动弹不得,再有利器逼迫,他怕一乱动,手指真就没了。
“你准备先答哪个问题?”林塑语气平静,“还是说,让我再问一遍?”
“枪!”马文烨抢声回答,嗓音惶然,几近咆哮,“枪是我捡来的!”
“撒谎卸四肢。”林塑拔刀,银光铁片轻轻敲了敲他肩膀。
还不等马文烨反应过来,一阵刺痛便从肩膀传来,下一秒,连声痛彻骨骇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密闭室里。
马文烨肩膀处已经血流不止,林塑没有真给他整个手臂砍下来,只是挑了他某根筋。
林塑拿湿巾擦净了刀刃血迹,淡声说:“你现在还有五次机会。”
马文烨目光猩红,又气又怕地看着他。
疯子!果然,和传闻一样疯!一样狠毒!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马文烨重重喘着粗气,嗓音沙哑苍老,似乎再没力气和林塑叫嚣,“我有一个条件。”
林塑转了转手上地匕首,语气不明:“讨价还价?”
“不不不!”马文烨猛然晃头,生怕他毫无防备地给自己另外一只臂膀也来一刀,“我……我在求你,我把我知道的来龙去脉告诉你,但是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们……”
林塑说:“如果这件事和他们无关,自然不会有他们什么事。”
马文烨点了下头,艰难吐了口气,娓娓道来。
“几天前,我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有封信,盖着一把枪。”
他起初以为是女儿工作需要的东西,毕竟马钦然的工作,在基地其他人眼里看来,是多么高大又有威信。
但仔细想过又不对劲,因为容格不允许他们带这种危险武器。
“我打开信看了下,没有署名,上头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大概意思是,我帮他取个芯片,他帮我儿子还赌债。”马文烨盯着某处,仔细回想,“我本来不想管的,但是,我发现快递最底下有一摞钱,而且我看了看寄出地,是北下园。我想着北下园住着的都是什么权威人士,然后……我就动心了。”
林塑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单纯,唇翕动几下,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敢偷,你胆子不小。”
“当时信上只是说,那芯片里是他和他家人的个人信息,他不想交给专组,他个人又受到限制不好出手,才想出让我帮忙这种办法。”马文烨连忙为自己洗脱干系,“他说的那些东西我不懂,但我听上去不是什么要紧事,就也没怀疑过。”
林塑冷冷一笑,满是嘲讽:“枪都给你了你还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说这把枪给我,是为了让我拿去反抗那些上门讨债的。”马文烨说话慢吞吞,声音越来越小,“而且,我先前在军队里待过,看了下那玩意儿,确实是好东西,收下确实是怀有私心……”
可不是个好东西么,那支枪的型号可是基地里最先进的配置,先前只有联合议员才配备的,林塑之前都没机会接触过。
他盯着马文烨,目光幽幽。
马文烨被盯得冷汗直冒,哽了一声,连声说:“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有那么重要!我要知道一定第一时间上报!哪儿来的胆子偷啊?!”
林塑没说什么,只是若有若无叹息一声:“具体时间。”
“什……什么?”
“收到快递的具体时间。”林塑按了按眉心,觉得说话费力。
马文烨一下正经起来,仿佛怀着戴罪立功地决心,聚精会神想了半天,说:“两天前,下午五点左右。”
林塑问:“东西放哪儿了?”
马文烨目光怯懦,言语小声:“那封信和快递盒子,我、我……烧了。”
得亏林塑身体健朗,要换了个血压高或者基础病缠身的人,听见他这么说,真得两眼发黑吐口血出来。
林塑顺了口气,心平气和问:“钱呢?”
“花了……”
这年头已经很少人用现金了,就算有心追查,也能查到用哪儿去了。不过就算他们追回那笔钱也没用,于这件事不会有任何进展。
林塑继续询问:“芯片呢?”
“依照那个人的话,我……拿到手后,”马文烨眼神小心,声音越说越小,“磨成碎片烧了。”
“……”林塑沉默闭眼,捏着桌角没说话。
如果马文烨前面的话,都能让他无动于衷保持镇定,那听了这句,他是真的很想把马文烨弄死。
马文烨瞧他手背青筋暴起,也看出他是真的动怒了,喉结一滚,心颤了颤,缩成鹌鹑似的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林塑坐回到审判桌,通讯表上捣鼓几下,又摸了摸耳机,里面登时传来孔易诚的声音。
“首长。”
“查一下北下园两天前,下午五点前的监控。”林塑条理清晰,“再通知彭烈,带一队人去马文烨家里,搜搜看有没有有用的物证。”
“是。”
审完马文烨,林塑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他没心思再和此人多待,起身就要出门。
马文烨见他要离开,扭动了下身子,慌忙叫住了他:“上将!”
林塑停住脚步。
“我……我还有机会出去吗?”
觉得他想法天真,林塑冷笑一声,说:“如果芯片还在,那我可以什么都不追究。但现在,你和地下城爆炸案的罪人同谋,等着死亡宣判吧。”
马文烨失神落魄地往后一仰,似乎快要晕厥过去。
林塑打算再去一趟办事大楼,却不想一出门就碰上朝他走来的戴明禄。
“戴组长?”林塑纳罕了一下,诧异目光将他打量,“你怎么来这儿了?病都好了?”
“只是低血糖,不碍什么事儿。”戴明禄哀叹一声,面色沉重,眉头拧成川字,“我这一趟是替我手底下一个小姑娘跑的,我听说,犯事儿的人是她爸爸。她今天下午来医院找我,哭得个梨花带雨的,想让我走走关系,让她见一下他爸,弄清楚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林塑冷嗤一声,觉得荒谬。
“我当然知道,上将抓人都是有理有据的,能在监/禁所,那犯了什么肯定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儿。”戴明禄又是一声叹气,满是惋惜,眼尾皱纹都充斥着心痛和同情,“不过说到底是做父亲的,我也不忍心看那小姑娘劳神忧思,所以我就想着替她来看看。上将放心,我就和他说几句话,绝对不会做任何不合规矩的事。”
林塑沉思片刻,突然侧身一转给他推开门,看了下时间,说:“三分钟。”
“好好好,我尽快。”戴明禄眉目放松下来,一边说着一边进屋,顺带把门关上了。
直到门缝彻底消失后,林塑无比顺手地取下于浩脖子上的耳机,紧贴自己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