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余善在旁边都看懵了,听见林塑说手断了,一个寒噤,立马去拉他起来,责备目光投向蒋智。
他语气忿忿:“你这是干什么?”
纵使他再不喜欢林塑,也不至于到动手的地步,这件事到底可大可小。
伤势不大,可以揭过,林塑不计较就算小。
可林塑要是要追究,那可就难说了。毕竟他一来容格,虞今越就专门给他配备了两个随身携枪的专业保镖保驾护航,由此可见这条命有多重要。
哪怕受伤不重,给他道歉话也得拿出最基本的诚意。要是闹大了,他这个保管库负责人的名头都得丢。
这得看林塑要不要追究以及怎么追究了。
“我……”蒋智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急于争辩,“我没用劲儿!”
林塑冷笑一声,说:“你没用劲儿还能是我自己倒的?丁部长可都见到了,我到底是怎么摔的。”
丁余善附和说:“是是是……”他连忙赔笑,抬着他手,切声慰问,“上将,咱们先去医务组大楼那边处理一下吧,真断了可耽搁不得……”
知道虞今越清点完出来得费点时间,林塑也就索性装到底,欣然答应下来,任由丁余善搀扶着。
走前,林塑还瞪了一眼蒋智,说:“你也别走了,跟我去医务大楼,这事儿我得和你单独算。”说完,他还故意问了一下丁余善,“这种私事,丁部长不会有意见吧?”
丁余善一听,乐了。不牵扯到自己,直接把自己从纷争中摘出去,他当然乐见其成地答应了。
但他嘴上还是劝慰,说些别和蒋智计较之类的话,真像个和事佬,面子功夫做足了。
祁漫和沈珐未都在采集室,偶尔才来医务大楼,现在医务大楼这边的主管人,是一个叫周雯霜的中年女人,也是教授级别。
她主要研究方向虽然不是骨科,但林塑的事,她当然得上心。哪怕她不为林塑出诊,也得过来看看,聊表关心。
病房里,林塑坐在候诊椅上,丁余善蒋智和向一泊都在,门外还有一个保管库的人,是丁余善特地叫来看着蒋智的人。
周雯霜进来,手里拿着检查结果,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她把检查结果递给林塑,拨动调整输液管的调速器。
“上将请放心,这是消肿的。您的手没断,没劲儿可能是由于撞击猛烈,神经受到刺激。回去后按时上药,注意保护避免二次受伤。”
林塑朝她点头:“知道了,谢谢。”
周雯霜退出去,说:“有问题随时找我,您注意休息。”
丁余善松了口气,庆幸地说:“没断就好没断就好。”
蒋智拳头紧攥,怨恨目光打在林塑身上,咬紧牙关似的问:“我可以走了吗?”
“我有个问题,”林塑没看他,看向丁余善,“我们基地的人犯事儿得被关到监/禁所,你们专组的人犯了事儿,得怎么处理?送去公安局吗?”
丁余善说:“这个,得分情况。”
像先前岳清清那种,非主观犯错,则是行政警告一下。但蒋智性质与她不同,不管是态度方面还是行动方面,都堪称恶劣。
他这种人,专组里有专门的管理机构进行批评教育,严重的会进行看管以及限制人身自由。这个机构叫管察局。
当然,如果有事态更严重的,则会被谴回星都总部,不管是行政犯罪还是刑事犯罪,都由原所属处局进行权衡惩处。
林塑听完想了想,说:“那就先关到管察局吧。”
蒋智五官扭曲,怒冲冲指着他鼻子:“姓林的你别太过分!我就碰了你一下,你就想毁我前途?”
不等林塑回应他,病房大门突然被打开。
一群人黑压压地涌入进来,为首的是虞今越,他身后则是一群身穿制服的队伍,和巡备队的形制很像。
虞今越旁边,跟着一个不苟言笑的青年。
青年把相关证件怼到蒋智跟前,说:“管察局主队队长,梁季恒。”又亮出成像屏上的逮捕证明,“蒋智,跟我们走吧。”
“我……为什么?”蒋智难以相信,指着林塑目眦欲裂,试图用高昂激动的声音掩饰心虚,“我就推了下他,就要被关到管察局?我不服!”
“你觉得我们逮捕你,”梁季恒看看他又看看林塑,讽刺一笑,“单纯因为你们之间的争执?”
他把纸质的逮捕书扔到蒋智跟前:“好好看看。”
蒋智喉结滚动,眼神不定,颤颤巍巍抓住纸张,紧紧攥着,似乎不敢面对上面的文字。
“你不敢看,说明你自己心里都清楚。”虞今越眉目冷峻,俨然正经,“基地在保管库东西,少了两只手枪。你趁职务之便,在清查系统上做了手脚,所以两次清查数量都对不上实际数。至于那两只枪怎么少的,不用我提醒你吧?”
蒋智清楚,虞今越能动员管察局的人,就是有足够的证据,他不再挣扎,任由梁季恒将他铐住。
林塑头也不抬地说:“我说你刚刚着急走什么呢,原来是想跑路啊。”
虞今越朝他走去,坐到他旁边,按着他手,端详了下实实在在的伤,不可置信地说:“上将居然能被这种人伤到?”
林塑活动了下手腕,冷他一眼:“我要是不坐在这儿,他人就跑了。”
虞今越瞬间明白他这是把自己当成诱饵了,一时难言。
微妙情绪占满胸腔,看久了那伤势好像就跟长自己身上了似的觉得疼,更多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点闷。
果然,他们强者的世界,不仅对别人狠得下心,对自己也狠得下手。虞今越想了下,要是他是林塑,他做不到仅凭一个怀疑就把人扣下,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省时是省时,但他还是觉得,如果有下次,他不希望林塑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选择,他宁愿多费一点时间……不,还是别有下次了。
正想着,门口忽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闪过去两秒又退回来,望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虞今越第一个看见那人,率先招呼:“沈教授也在?”
“回来拿个实验报告,”沈珐未扬了下手里的东西,扫了一圈屋里,瞧见蒋智被人制住,似乎明白过来他们在干什么,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笑了笑,“这么热闹,管察局的人都来了?这是犯了什么大罪啊?”
梁季恒说:“抱歉沈教授,这是保密公务。”
“行,理解。”沈珐未笑意不减,先是似有似无看了眼蒋智,目光又在林塑身上流连,“你们继续。”
蒋智死死盯着沈珐未,但又好像知道沈珐未救不了他,于是随着沈珐未身影的离开,他目光渐渐暗淡下来,最后转为了麻木。
他一走,管察局的人也紧随其后就把押走了。
丁余善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傻,凭借刚刚那一通话也能猜个大概,连连叹声,和林塑虞今越打完招呼后,失望地离开。
病房里就只剩林塑虞今越和向一泊了。
虞今越还摁着林塑的手,发呆般不知道想什么。
林塑往外一抽,拔掉输液针,摁着胶带棉花,就要起身。
虞今越诧异,一惊之下抓住他衣服,两眼微睁:“你不继续输了?”
“不用,小伤。”现在时间急迫,经不起等,晚一秒不知道有什么变故,林塑自然不想耽搁,大步往外,“蒋智会被怎么处理?”
虞今越起身追上去,说:“我这边会先给上局和他所在处局陈述情况,那边通知书下来后就得把他送回星都,由上头的人量刑,咱们就管不到了。”他说着一顿,“但我会为你多争取一点审问时间。”
“好,”林塑沉了下心,声音诚然,“谢谢。”
出了医院,林塑一刻不敢耽搁地去监/禁所,审问邬湛。
邬湛不像马文烨,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人有罪,现在他顶多算一个嫌犯,更何况,还有个议员身份压身,林塑暂时对他做不了什么,只有动动嘴,耐心询问。
但问了一天下来,邬湛都坚称自己不知道那回事。
“我那天的快递,明明是寄往临时中心的文件!”邬湛推搡着桌子,撕破斯文脸皮,满眼愤怒,“你看不惯我想要料理我,也要找个靠谱的证据来!”
“我说过很多次,你现在在这儿,不是我针对你,是你身上有嫌疑。”林塑无比平静地说,“事关地下城爆炸案,那么多条人命,既然你被牵扯进来,就注定了你今天得在这儿。”
“林塑啊林塑,你真的丧尽天良得让我刮目相看啊!爆炸案的凶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邬湛想到这一点,自我逻辑融合,阴鸷笑起来,言语犀利怨毒,“我知道了,你才是所谓‘清劣计划’的始作俑者!”
“你先是把那些人关到地下十层,自己做出一副多么心系基地的模样,再把他们放出来用以俘获人心,又用这个借口杀死威尔查斯,你顺理成章成为新的联合指挥员,真是一举多得啊!”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现在好了,你知道他们技术组解决了设备不问题,你知道你的罪行快要被揭露,所以你又急了,于是找到那个马什么,联合他又演了这么一出,完美啊上将!”
林塑额角青筋若现,捏紧拳头,一只手隐隐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倏然笑了。
本来他不该生气的,本来他不屑于解释这种蠢笨的误会的,但是,他心里疼。
他知道,这不仅是邬湛的想法,不知道北上园的多少人都是这么想他的。
他的恶毒是客观的,他的丧尽天良是客观的,他的自私自利手客观的。
他好心不需要好报,但至少别太坏。
他不应该在乎别人的评价,可是陈年沉疴已在内心深处根深蒂固,逼迫他不得不去聆听那些声音,面对无数的恶语相向、千夫所指。
邬湛朝他说这些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死,像很久很久之前沉溺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里,寻求解脱的感觉。
但很快,他镇定下来,回到当下,豪不在意地说:“像你这么说,我用得着把监控带到容格,给自己留个后患?”
邬湛疯癫地笑着:“可是你后患现在不是没了么?我成为了解决你后患之忧的牺牲者。”
林塑知道这一时半活儿是审不出什么来了,打算改天再来。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对着旁边做记录的于浩说:“请人来给他做精神鉴定。”
林塑一出去,却见虞今越就在门口站着,抓着监听耳机贴耳听着。
似乎没料到他出来得这么快,两人大眼瞪大眼。
林塑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几不可查一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虞今越取下来,笑笑,说:“路过来看看不行吗?”
“机密,是你能听的么?”林塑从他手里夺下耳机,还到旁边值守巡备员的手中。
知道他是玩笑话,虞今越欠欠儿地说:“再不能听也听完了。”
林塑不大想理他,大步往外走。
虞今越扭身追上去,越过向一泊跟在他身旁,说:“蒋智那边你就不用操心了,到处跑也挺麻烦的,我让梁季恒帮忙审着,任何情况都会通知你。”虞今越说,“他那个人办事利索,挺靠得住。”
林塑说:“好,谢谢。”
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虞今越眼睛往他脸上瞥,若无其事地问道:“沉默的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沉默?”
“邬湛对你说完那些,你好久好久都没说话。”
林塑垂下眼睫眸光晦暗,一言不发,步子快了些。
“你是不是……”虞今越快速追上去,紧紧靠着,小心试探,“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