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昏黄的路灯下织成细密的银丝,从天幕倾泻而下,被光晕染上一层朦胧的金边。雨幕中,孟秦书的声音穿透层层水帘,焦急中糅杂期盼。
“子煜!”
她奔下台阶,脚步毅然,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也无法阻挡她奔向靳子煜的迫切。
她钻进他撑开的伞下,微微喘息,发梢滴落的水珠在脸庞上划出细小的弧线。
靳子煜将伞面轻轻倾斜,更多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遮住了不断落下的雨丝。
伞下的光线昏暗而柔和,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她起伏的轮廓。但她能跑过来,说明一切还好,这让他的心稍稍安定。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将伞面又向她倾斜了几分。
孟秦书仰起脸庞,眼瞳在雨夜中灼亮如星,“我把地址发给你,不是让你来找我,只是想让你放心。”
靳子煜低头凝视她,眼中盛满温柔与关切,“我不放心你,来接你回家。”
他的声音仿若春日里的融融暖阳,丝丝缕缕暖意将她轻柔包裹。他的存在无声地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孟秦书走到他的左侧,轻声说:“伞给我,我们一起回去。”
靳子煜没有松开伞,沉吟片刻后问道:“霍清辞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孟秦书轻舒出一口气,眉眼间的忧虑消散几分。
靳子煜眸色微沉,心中思绪翻涌。一路上,他有许多疑惑,经过梳理,已有了些许猜测。
而孟秦书的回答恰好印证了他的推测。他知道霍家是名门望族,私事从不外扬。作为外人,他明白自己不宜过多追问。
沉默片刻后,他问道:“车停在哪?”
“在地下车库。”孟秦书边说边瞥向左后方亮着灯的大厅,“怎么不进去坐?”
大厅可以自由进出,可他宁愿站在雨中三个多小时。
靳子煜嘴角上扬,口吻带有几分诙谐:“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车溅了半身的水,就这么进去,怕是要弄脏人家的沙发。”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弥散在她耳廓,声线放低,几近呢喃,“想让你心疼我。”
他穿着一身黑衣,在昏暗的光线下,淋湿的痕迹几乎看不出来。若不是孟秦书伸手触碰,她几乎察觉不到他衣襟上那微凉的湿润。
指尖轻抚过他的衣襟,左边有些潮湿,再摸到右边,那里早已湿透,轻轻一挤,水便顺着指缝滑落。
这样的雨夜,冷风裹着雨水,吹得人骨头都发冷。
她既心疼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嗔怪道:“你是不是傻?这样会感冒的。假肢没事吗?”
“防水的,不会出问题。”靳子煜自己也笑了,言辞轻松而温暖,“小书,我们走吧。”
他没有将伞递给她,而是微微侧身,将伞面倾向她更多。孟秦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默默跟在他身旁。
他的手臂不用抬高,却恰到好处地为她挡住了风雨。这是他为她撑伞的第一次,而她知道,未来还会有很多次。
两人默契地走上台阶,靳子煜收起折叠雨伞,雨水顺着伞面滑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他们并肩走进大厅,走到东面尽头的电梯前。孟秦书按下下行键,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
回家的路上,雨依旧下个不停。雨刮器有节奏地划开挡风玻璃上的雨幕,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车速缓慢,孟秦书将当年靳子煜不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只有在提到霍清辞时,她的嗓音才有起伏,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感动。
车停在斑马线前,孟秦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似乎在整理思绪。她转过头,看着靳子煜继续说道:“为了让我伤人这件事尽快了结,霍清辞替我付了三个亿。”
“三亿……”靳子煜低声重复,瞳孔微微放大。
“我进娱乐圈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还这三亿。”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过,他从来没有要求我还,是我自己的决定。”
“小书,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一起还。”他的眼中充满心疼与自责。如果他早知道,或许能为她分担一些,而不是让她独自承受这一切。
他握住她的手,搁在扶手箱上,孟秦书反握住他,眉心舒展,尽是释然与感动,“三亿,三年前已经还清,但我欠我哥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绿灯亮起,车缓缓启动,雨刮器依旧有节奏地划开雨幕。
接下去的回途,靳子煜心绪繁杂,杂乱无章,孟秦书的话语和着窗外噼里啪啦的越下越大的雨声在他耳朵里徘徊不去。
还不清。
确实,因为孟秦书的关系,霍清辞也曾关照过他,不但如此,没有这些年霍清辞照料,小书不会安然无恙,他们欠他的太多太多,已无法用简单的“还清”来衡量。
目光透过雨刷来回摆动的挡风玻璃,望向模糊的前方。
雨水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细流,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
*
地库里。
“小书,今天下班我想去看望霍清辞。”,靳子煜关上车门的声音惊起一串回响。
他站在原地等她,孟秦书一上来就搂住他的手臂,靳子煜顺势五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一路过来,两人掌心的余温还未散去。
孟秦书轻声说道:“我不能自作主张带你去见我哥。我回去睡一觉,中午还得去一趟,到时候我会和纪教授打个招呼。只是,今明两天恐怕都没时间。今天下午四点我要去电视台,录制上次没录完的节目,会很晚回来。明天中午要和你爷爷、姑姑吃饭,晚上还有组里的开机宴。后天就是周末,只要纪教授同意,我们后天一大早过去吧。”
说话间,两人已步行到电梯门前。孟秦书上前半步,按下墙上的上行键。
靳子煜轻轻吐出一个“好”他应得轻,尾音被吞进骤然敞开的电梯门里。
明白色灯光下,孟秦书终于看清他此刻模样。额角的伤被水汽跑得边缘发白,唇色比平日淡了几个色度,冻得灰蒙蒙的。
右半身的衣料深一块浅一块地洇着水渍。她伸手像是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半干状态,与左半身形成鲜明对比。
靳子煜也在细细看她。孟秦书气色还好,眼神并不迷离,只是两个眼睑处各有一片极浅的蝶翼般的阴影,像睫毛的影子,又像是淡淡的黑眼圈。
电梯门开了好一会儿,孟秦书轻轻“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提醒他该走了。两人同步撇离目光,迈入电梯。
电梯门刚开,江雪突然出现在门前,把两人吓一跳。
江雪已经换下了睡衣,穿着平常的衣服,外面还套了围裙。
“你们昨天半夜出去的?”江雪问道。
半夜里,江雪听到书书的叫声。以往书书听到外面有车路过或有人说话走过,都会汪汪大叫,她也就没放在心上,翻个身继续睡了。
直到早上六点下楼做早饭,发现院子里小书的车不见了,两人的拖鞋也都在鞋柜外面。联想到睡梦中听到的其他响声,她明白了——他们半夜跑出去了。
大风大雨的天,这两人能去哪里?江雪掏出手机,正准备给靳子煜打电话,却看到铁门上出现两个车灯投下的大光柱。
她放下手机,眼看着车子开进院子,驶入地库。
“妈,我们出去办点事。”靳子煜走出电梯,回答道。孟秦书抽回手,垂放在身体一侧,对江雪淡淡一笑。
江雪是有分寸的人,他们不细说,她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我米还没洗,粥还得一个小时才能煮好。你们先上楼洗漱,做好了我上楼喊你们。”
“妈,我今天八点三十起床,假如我睡过头,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小书要补觉,你不用喊她。”靳子煜说道。
提到她,孟秦书再次弯唇微笑。
江雪的视线回到靳子煜脸上,“好,快上去吧。”
两人一起上了楼,洗了澡,换上了舒适的衣服。洗完澡出来时,已经快七点了。靳子煜只睡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进入深度睡眠,就被迫爬起来。
孟秦书睡得正香,呼吸清浅安然,眼皮紧紧阖着。靳子煜俯首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她的眼皮微微一跳,似乎被打扰到了睡眠,秀眉轻皱,翻身朝向另一边,留了个薄背给他。
靳子煜浅勾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他随手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跳跃,给江雪发了条信息,告知她自己已经起床。
发完信息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孟秦书。
房门声几不可闻的碰上。
拍戏时常日夜颠倒,白天和晚上睡觉没什么区别。孟秦书睡得很香,醒来时不知道是几点。外面天亮了,但天空依然是灰暗不明的,透过玻璃窗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细密的雨丝在飘洒。
她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张白纸。
她好奇地拿起白纸,脸上不禁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上面写着:
**老婆:**
我把我们的结婚证锁进了保险箱。放进去前,我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确认再确认——我们真的结婚了。
就在我写上面这段话的时候,我想到我们应该有个蜜月旅行。还有两个多月放寒假,届时我们去国外旅游吧。至于去哪里,全由老婆大人做主。
扯远了,我去上班了,晚上见。
**爱你的老公**
从头至尾读完,孟秦书像被灌了一大口蜜糖,甜意游走全身,甜得快要冒泡。
她跳下床,赤着脚,踩着欢快的步子,跑到衣帽间最深处的柜子前,双手拉住门环,拉开柜门。
她还没看够呢,子煜竟然把它们藏了起来。不行,她也得好好看几遍,不然还觉得是在做梦。
单独靠墙的衣柜,上面挂衣服,下面是保险箱。她也是前几天收拾衣服时发现的。
孟秦书蹲下来,输入自己的生日,保险箱果然打开了。最上层放着靳子煜的学li证书和一些职称、获奖证书,中间层放着房产证和她上次让他帮忙放好的商铺产证。他们的结婚证也在其中。
孟秦书拿出结婚证,一不小心带落了户口簿。
她把结婚证放在腿上,打开户口簿。里面只有两页,户主是靳子煜。昨天办理结婚证时,她无意瞄到,原来靳子煜早已经把户口迁到了海城。
端详十几秒,孟秦书把户口簿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扫到最底层,一个盒子的边角露了出来。那是一个浅黄色的绒布盒子,绒布上洒了薄薄的金粉,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伸手拿出盒子,取出来,俯视这只巴掌大的项链盒。
LA&Y
拇指轻轻一扣,盒盖弹开。脑海里的项链和盒中的项链重合,她不禁失笑。
那天她真的是气疯了,失去了基本判断能力,才会被他骗到。
这条项链怎么可能只值三万。
“汪!汪!汪!”
突然,楼下传来一连串很凶的狗叫声。
孟秦书拿走两张结婚证和项链盒,关上保险箱。
蹲久了起身时眼冒金星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所幸一手扒住了旁边的柜门。
书书还在狂叫,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家里有人它不会这么乱叫。
孟秦书把这三样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放,走出去一探究竟。
她扒着冰凉的护栏往下望,客厅没有人,家里门却大敞着,书书的声音来自外面院子。
隐隐约约听到有男女的声音夹在在其中。
会不会江雪出去忘记关门,孟秦书带着这个疑惑,走下楼梯。
哪曾想,刚到拐角平台,门口赫然出现三人。
她最先注意的是一个穿着黑色中长款皮衣,头戴黑色棒球帽,鬓角银白的头发露在帽子外面,身材稍胖,看不清面容的老人。
着实是老人个子实在高,比旁边搀着他的江雪还高出大半个头。
在她所见过的那些老人家中,就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老人。
而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