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咱们安婷县主不快了?”
说话的是内院的主事汪晴娘,她着一身凤仙粉立领长袍,下衬天竺黄马面褶裙,手里还提着一盏浅粉色的宝相花鼓灯。
汪晴娘说着话,忙将手中的灯笼交给身后的婢子,遂上前,挽起盛怒中的安婷县主,又道,“县主何必与他们计较,一群粗汉,他们能懂什么呀!”顿了顿,朝着那守卫道,“快把你那刀收起来!”
安婷县主冷哼了声,汪晴娘又赔笑道,“哎呀呀,不瞒县主,如今这个时辰,秋姑娘应是不得空,县主若是真要见她,不如明儿一早再来。我与他们交代好了,绝不让他们再这般粗蛮!”说着这样的话,汪晴娘又冲着那群守卫道,“瞧瞧,是咱们安婷县主大度,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该如何当差就如何当差!都有数了吧。”
守卫们没应声,只是收起刀,重回各自的位置。
安婷县主虽不甘心,但她知道汪晴娘这话的份量,能让汪晴娘此刻出面说和,想来这些守卫们背后之人也是了不得,且也并不是真想惹事,遂道,“今儿给晴娘面子,不与他们争。”
“要不怎么说咱们安婷县主是最和善不过的了。”汪晴娘笑着,又道,“县主,你在这儿站了这么许久,想来也是累了。还有玥姑娘也是,这儿风大,莫受了凉。不如,请二位移步玉泉阁,泡个温泉,去去寒,解解乏?”
“玉泉阁?”安婷县主惊异不已,她早前听说过,玉泉阁的温泉,素来只留给显王家眷的。
汪晴娘自然也知晓安婷县主因何惊诧,便刻意压低了声,道,“显王府的人如今皆不在山庄里,那玉泉阁空着也是空着。”
“这,似乎不太好吧?”安婷县主虽对玉泉阁有些向往,却也仍旧迟疑。
汪晴娘却拍着胸脯,打了个包票,道,“县主只管放心去吧,一切有我呢!”
安婷县主听了此话,遂点头道,“那就去吧。”
汪晴娘盈盈笑着,道,“我给县主和玥姑娘引路。”
言笑间,一行人行至玉泉阁内,只见中央那一汪温泉池,宛若灵透的玉璧,水色澄亮,可见池底卵石斑斓,水草摇曳。且温泉池上又有袅袅热气升起,宛若轻纱朦胧,如梦似幻。
汪晴娘又吩咐阁中的婢子们好生伺候着,江玥绫只见四下都收拾得十分齐整,倒像是特地安排过的,就等着她们过来。
“安婷县主,这汪温泉池就唤作‘碧台’,咱们山庄也是以这汪温泉池命名。您就在这汪池中好生泡着,我就在外头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唤我。”汪晴娘说着,又看向江玥绫,道,“玥姑娘,请随我去一旁的玉露阁,玉露阁中还有一汪小些的温泉池,唤作‘映华’。”
江玥绫点了点头,便随着汪晴娘往玉露阁去。
待行至玉露阁,阁中确然有一汪较小些的温泉池,泉水若琥珀般莹亮澄透,也与‘映华’此名甚是匹配。
“玥姑娘请在此处沐浴吧。”汪晴娘温声道,又吩咐婢子将新衣取来,遂道,“这衣衫是我按着玥姑娘的身量挑选的,一会儿姑娘沐浴后,可直接换上新衣。”
“给我备了新衣么?晴娘费心了。”江玥绫道。
汪晴娘只是微微笑着,又道,“那玥姑娘先沐浴着,我便出去了,有什么吩咐只管唤我。”
江玥绫点点头,目送着汪晴娘出了玉露阁后,她回过身来,望着池边的矮几上那一袭渌波对襟短衫,芙蓉粉主腰,以及渌波马面褶裙。尤其是芙蓉粉主腰上以葡萄石,苹果绿碧玺,碧玉,月光石等绣制而成的香梨,清新可爱,秀雅别致。
江玥绫缓缓行至池边,又听身后的岚琚说道,“玥姑娘,岚琚去后厨给您备下些吃食吧?”
“也好,你去吧。”江玥绫道,又看向一旁的侍婢,道,“你们且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那些婢子们自是应声退了出去,江玥绫遂缓缓退去身上的衣衫,没入温泉池中,温热的泉水涤荡过江玥绫柔嫩白皙的肌肤,一片片粉红的花瓣漂浮在温汤之上,馥郁香气与茫茫水雾交融,弥漫在宁静的阁中。
不多时,江玥绫便从那‘映华’汤池之中起身,以素白帕子将身体与头发擦干,又取了矮几上的那套崭新的衣裙穿上。
大抵是听了动静,便有婢子隔着绣花鸟的屏风道,“玥姑娘,奴婢进来给你梳头。”
江玥绫嗯了声,那些小婢子们便端着梳妆盒,走了进来。
为首的绿衣婢子将梳妆盒打开,又扶着江玥绫在梳妆盒前坐下。她执起一把碧玉梳,给江玥绫梳理头发。
绿衣婢子一面梳,一面道,“玥姑娘的发质真好,乌黑顺滑,宛若上好的丝绸。”
“你叫什么名字?”江玥绫问道。
绿衣婢子便答道,“奴婢彩练。”
“彩练,你一直都在玉露阁听差吗?”江玥绫问。
彩练便回道,“奴婢早些时候是在关雎楼听差的,那时候奴婢还不叫彩练,唤作秋练。后来,因秋姑娘来了,就住在关雎楼,奴婢便被改名为彩练。”
“那你又是因何来了玉露阁呢?”江玥绫继续问道。
彩练又从梳妆盒中取了一支碧玉簪,替江玥绫绾发,应道,“秋姑娘来关雎楼时,原本在关雎楼听差的侍婢通通被拨走了,重新换了一批新婢子。而我,便被拨到这玉露阁来了。”
“原是如此。”江玥绫沉吟,又故意叹道,“那关雎楼的把守可真是森严呐。”
闻言,彩练压低了声,道,“玥姑娘不常来山庄,因而有所不知,这位秋姑娘的来历可不那么简单呢。那关雎楼自打住进了秋姑娘,其他人就轻易靠近不得,且只有日子逢三时,秋姑娘才会出来一趟,但她也不会在外逗留得太久,就得回关雎楼里去。这样的日子,其实她应该也不是很自在的吧。”
“逢三?”江玥绫思量了片刻,道,“今儿是十三?”
“是呢,故而今天秋姑娘也出来了一趟,去了玉泉阁南边的‘芙玉’池沐浴后,才回关雎楼去的。”彩练说着,已经将江玥绫的发髻绾好了。
彩练又捧来铜镜,给江玥绫照了照,道,“奴婢今儿给玥姑娘梳的是百花髻,再簪上院子里新摘下的绿白蝴蝶兰,也很清新雅致呢!”
彩练说着,已然熟稔地为江玥绫的簪上了几朵绿白蝴蝶兰鲜花,看着十分清雅秀致,且温婉动人。
彩练又要去取那胭脂水粉,却见江玥绫摆手道,“暂且不必上妆了。”
彩练应了是,只觉得江玥绫即便不上妆,也还是一副娇丽明艳的好颜色。
彩练将梳妆盒合上,又见坐在软垫上的江玥绫缓缓起身,便问道,“玥姑娘,这是打算要回怀月居去了么?”
江玥绫点头,却不见岚琚回来,正踟蹰,却陡然瞥见薄薄的纱帐之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转过屏风,映入眼帘。
是岚琚!她正捧着红木描金海棠的托盘,托盘之上放着一碗金丝燕窝羹,一碟枣泥酥,缓步行至江玥绫跟前,又道,“玥姑娘,不如先吃些东西再走也不迟。”
江玥绫看了一眼托盘上可口的点心,遂道,“也好。”
岚琚先将那碗金丝燕窝羹递给江玥绫,江玥绫执起小勺子,吃了两口,又吩咐彩练道,“你也在这儿累了许久,吃些枣泥酥吧。”
彩练方才就一直盯着这盘枣泥酥,听江玥绫这般说,真是喜出望外。
可彩练却不敢上手去拿,江玥绫觉察到她的顾虑,便亲手拿了两块枣泥酥,递给她道,“吃吧,吃吧。”
彩练方吃了起来。
江玥绫怕彩练噎着,又道,“你慢着些,不如饮些茶,你喜欢喝什么茶?”
彩练咽下口中的酥饼,道,“奴婢最喜欢喝彩锦姐姐煮的鲜花乳茶了。”
“彩锦?”江玥绫温道。
彩练点点头,道,“如今关雎楼的掌事丫鬟何彩锦,她会煮好好多鲜花乳茶,比如茉莉遥香,十里红棉,玉兰霜珠,玫瑰沁露等等。”
“听起来就很美。”江玥绫莞尔道。
彩练赞同地说道,“可不是么!彩锦姐姐的鲜花乳茶不仅名字好听,风味也是极好的,咱们几个都很喜欢呢!”
闻言,岚琚遂插了一嘴儿,道,“那这何彩锦是一直都在关雎楼听差吧?”
“自打秋姑娘来了关雎楼,她就一直都在关雎楼呢。在后厨时,我偶尔也会遇上她一两回,也曾问她,一直待在关雎楼里会不会闷得慌。她倒不觉得,她说其实关雎楼里也有小厨房,她可以在里边煮鲜花乳茶,时光便容易打发多了。”彩练说道。
闻言,岚琚又道,“除了煮鲜花乳茶,她还喜欢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想喝她煮的鲜花乳茶,却也不好白白喝了人家的,想着带些礼物去换总是好的。却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又该备些什么礼给她好呢?”
彩练思量了片刻,方道,“旁的倒是不曾留意,只是有一回见彩锦姐姐趁着秋姑娘在‘芙玉’池沐浴时,她摘了柳条便手环。我猜她大抵喜欢编织之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