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怀月居西侧间的里屋，江玥绫小憩了片刻，虽刚刚醒转，却忙从榻上起身。

一直守在外间的紫褆听见了里边的动静，遂进来扶起江玥绫，陪她坐在铜镜前，简单梳洗了一番，又取来一枚小巧玲珑的粉玉瓶，柔声道，“这是瑛瑛姑娘差人送来的桃杏香露，说是她亲手为玥姑娘您特调的，还请玥姑娘试试。”

江玥绫垂眸，望着那枚小巧玲珑的粉玉瓶，道，“那就试试吧。”

紫褆却有些迟疑，道，“玥姑娘，当真要试一试这香露吗？”

“你也不必担忧，瑛瑛姑娘既敢将这瓶香露送来给我，必然就能保证我用了这香露不会出什么差错。因为，我若是用了这瓶香露，有了个万一，她自是逃不了干系。她还不至于蠢钝至此。”江玥绫说着，接过紫褆手中的那粉玉瓶，打开木塞，一股沁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江玥绫又倒了些香露在指尖，遂轻轻擦拭在腕上跃动之处，那香甜的气息随着她的体温渐渐挥发，蔓延开来。

江玥绫从铜镜前起身，道，“这桃杏香露果然是好闻，桃花的甜香，檀香的沉静，杏仁的醇厚，融合得恰到好处，甜而不腻，浓郁温柔。”

紫褆忙伸手去扶江玥绫，又听江玥绫道，“她既送了这样好的香露来，我合该走一趟，同她当面致谢。她如今在何处？”

紫褆便道，“听闻瑛瑛姑娘暂未离开碧台山庄，还是住在环花楼。”

“那就去环花楼。”江玥绫说着，顺手取了件珠绣披风，披在身上，便往外走去。

天空中还飘着鹅毛大雪，紫褆撑起一把画着墨梅的红伞，陪着江玥绫往环花楼行去。

待行至环花楼时，云姣就等在门前，见是她们来了，遂上前道，“玥姑娘您可算来了，瑛瑛姑娘已在里屋等候多时了。”

江玥绫朝着云姣点了点头，又随她入了环花楼里屋。

环花楼里屋，烧着炙热的炭火，烘得满室暖融，而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甜的桃花香。

鄢瑛瑛见江玥绫来了，遂同她福身见礼。

“玥姑娘，我差人给你送去的桃杏香露还不错吧。”鄢瑛瑛笑盈盈地说道。

江玥绫莞尔，道，“瑛瑛姑娘亲手调配的香露，香气甜润馨雅，自然是极好的。”

“玥姑娘觉着喜欢便好了。”鄢瑛瑛含笑说道，又请江玥绫与她一同坐下，还执起茶壶，给江玥绫斟了一盏茶。

江玥绫执起面前的茶盏，礼貌性地饮了一小口茶汤，便又开门见山地说道， “瑛瑛姑娘调香的手艺自是不必怀疑的。我此番过来，一则是为了同瑛瑛姑娘道谢；二则无功不受禄，我既收下了瑛瑛姑娘的桃杏香露，却还不知如何回礼呢。往后，瑛瑛姑娘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直言。”

鄢瑛瑛一时间也没想到江玥绫此番前来，竟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稍稍缓了片刻，遂道，“那我也就不瞒玥姑娘了，眼下，我就很需要玥姑娘出手相助。”

江玥绫轻嗯了声，道，“不知瑛瑛姑娘是有何事需我相助，还请明言。”

鄢瑛瑛嫣然一笑，摸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琉璃瓶，道，“其实，是我得了一张香露古方，又加上自己这几年调制香露的经验，又调配出了一种新的香露……”

江玥绫接过鄢瑛瑛递来的琉璃瓶，旋开银制的瓶盖，却并未有什么奇特的香味儿溢出，只听鄢瑛瑛道，“我新调配的香露，色泽与香味皆极淡，且散发得极慢。一时半刻，玥姑娘是闻不出什么味道来的。”

江玥绫点了点头。

鄢瑛瑛又说：“不过，如果长久闻着，多少还是能品味出些许不同的味道来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唤作魇。”顿了顿，又看向江玥绫，道，“它的功效，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能让久闻者迷失心智，被魇蛊之术操纵般，拼命挣扎。”

江玥绫偏头，望向鄢瑛瑛的眸光之中有些许惊疑……

鄢瑛瑛却只是微微一笑，又转身朝着后头的博古架走去，取了放在第三层的一只巴掌大的银瓶来，也递给江玥绫，道，“还有这瓶香露，它是我上个月调制出来的，也给起了名字，唤作沉梦。”

鄢瑛瑛一面说着，一面将银瓶也交给江玥绫，又道，“沉梦是用以安神镇静的香露，若是在夜间就寝前，取一些擦拭在耳后，可保一夜好眠。”

“看得出这两瓶香露，是瑛瑛姑娘费了不少心力调配出来的。”江玥绫道。

鄢瑛瑛点头，“是呢，眼下，除了我，再没有旁人有调配这两种香露的方子。可这两瓶香露放在我这儿，却都派不上用场。故此，我想将这两瓶香露暂且都交给玥姑娘保管，也很希望玥姑娘可以把握住时机，好好地利用它们。”

江玥绫稍稍一怔，只听鄢瑛瑛又道，“我想，以玥姑娘的聪慧，仔细想想，就一定能懂我在说些什么。”顿了顿，望了望窗外，看向院子里正被云姣牵绊住的彩棉，道，“我没有时间与你细说，也没有机会再与你细说。不过，早些时候，你从予俢堂出来时，我就走在你的身后。那时候，我就在想，你一定会有决断的。”

江玥绫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所以，你已经去过予俢堂，也见过他了？”

鄢瑛瑛点了点头，眼看着院子里的云姣就快要拦不住彩棉了，便道，“玥姑娘，你们还是先从侧门离开吧。”

闻言，江玥绫便拿着两瓶香露，携着紫褆，往侧门行去。

江玥绫才出了环花楼侧门，便见岚琚就候在门外，像是已经在此等了许久。

岚琚见江玥绫她们出来了，便上前道，“玥姑娘，请随我往这边走吧。”

岚琚言罢，便引着江玥绫走过一条石子小径，直抵翠竹林深处，又沿着静水流深，穿过嶙峋假山，再踏上假山上的石阶，翻过山头，步下台阶，转过长廊，便到了怀月居前。

原来，岚琚带江玥绫她们所走的，正是从环花楼到怀月居的捷径。

不过，岚琚究竟是从何时起，竟这般熟悉碧台山庄里的小路了呢？

江玥绫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待回到西侧间，江玥绫将两瓶香露收入柜中，而紫褆则又扶着江玥绫落座在书案前，道，“方才这一路行来，我们都不曾停歇。玥姑娘可是也有几分疲累？不如，我去端盆热水来给姑娘擦把脸？”

江玥绫点了点头，紫褆便备热水去了。

里屋只剩下岚琚与江玥绫，岚琚便又道，“玥姑娘，我与彩锦在觅悦阁前的小花园相见时，我便将自己亲手编织好的项圈赠给了她，她很喜欢。她还与我说起，秋姑娘的未婚夫此番来关雎楼中，还给秋姑娘带了不少礼物，其中还有一只宠物，便是燕玉山的小白狐一只，说是给秋姑娘养着解闷呢！”

“小白狐？”江玥绫有些诧异。

岚琚点头，道，“正是呢。听彩锦说，那只小白狐尚且年幼，但它的性子却很是灵动可爱。秋姑娘也颇为喜欢。如今，旁的事儿都可挪去一边，彩锦需得先照顾好这只小白狐。且彩锦见我编织的手艺还不错，说是还想让我为那小白狐编上一个项圈，好系上铃铛。”

“你已然答应为那白狐编织项圈了？”江玥绫问道。

岚琚笑道，“那是自然的，要用的彩绳我都已经挑选好了。”

江玥绫若有所思，片刻后，方道，“你挑的哪些彩绳，可否先取来给我看看？”

岚琚应了是，便将挑选好的彩绳递给江玥绫过目。

江玥绫接过柔软的彩绳，仔细看了看，心中也有了计较，便道，“这些彩绳先放在我这儿三日，我有些用处。待三日后，我再将这些彩绳还你，你看可好？”

岚琚清浅一笑，道，“既然玥姑娘有些用处，那就先将这些彩绳留在玥姑娘这里吧。”

江玥绫便将这些彩绳皆收入床头的木匣里，二人一时无话，岚琚便先告了退，而紫褆也已然端了热水来，拧了一把帕子，递给江玥绫擦脸。

江玥绫擦过脸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又同紫褆道，“我有些饿了，你且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紫褆应了是，便出了里屋，往厨房行去。

而江玥绫则独自留在西侧间的里屋内，她又习惯性地倚窗而坐，却不自觉地望向了予俢堂的方向。其实，她心中也很是纳闷，景公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能让鄢瑛瑛也为他所用呢？

江玥绫又想起了那晚的琴音，清扬婉兮。

蓦然回眸时，她便又望见被搁在墙角的那把琵琶。真是太可惜了，她从不曾习过琵琶，自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弹奏。可她却想，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奏起琵琶，或许也能和着他的曲调，与他同奏上一曲华章的吧。

但，这也终归只是一个偶然间闯入她脑海的念头，有些缥缈，亦有些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