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楼西侧的小竹林里,上官聿璟着一身墨青色长袍,袍子上虽无太多珠绣,略显简朴。然而,他就这么立在随风而动的竹枝之侧,亦显得颇为清贵简雅。
岚琚则立在他身后,一身白衣翩然,清音泠泠,说道,“殿下,岚琚已取得玥姑娘用以捂住雪狸口鼻的帕子,但因那帕子染了‘沉梦’,其香气过于浓郁,属下已将其焚毁。另外,那原本套在雪狸脖颈上的彩绳项圈却还在彩锦手中,好在那编织项圈的彩绳虽是经玥姑娘之手,浸润过名为‘魇’的香露,但其香气极淡,不易觉察。待时机成熟,岚琚再将那条彩绳项圈取来销毁。”
上官聿璟轻嗯了声,赞许道,“不错。”
岚琚猛然一怔,鲜少听他赞许,乍然一听,倒添了几分的不习惯。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禀告道,“今儿,秋寒蕊已然请了玥姑娘入关雎楼中,想来她对玥姑娘已有些信任了。”
“眼下谈她如何信任江玥绫,还言之过早。”上官聿璟淡淡道,又转过身去,望向不远处的关雎楼道,“或许是她亦有所盘算罢了。”
岚琚应了是。
上官聿璟又看向一旁的青磊,道,“鄢瑛瑛那边呢?”
青磊则道,“那鄢瑛瑛本就是个十足的香痴,彩棉能许她的不过是几张尚未见过的香露方子,自然是比不上湖阳郡主给她的那几本实打实的调香典籍。何况,我们还答应了她,事成之后,助她离开筠城。不过,对于我们助她离开筠城这事儿,她似乎并不十分相信。大抵是因着她之前被彩棉骗过一遭的缘故。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她假意应承彩棉调制迷魂香露,用以操控流芳阁阁主桑梦以及阁中其他芳姬之事,彩棉到底还是暂且信了她的。”
“鄢瑛瑛是否已经将‘魇’的方子也给了彩棉一份?”上官聿璟问道。
青磊便道,“暂未,她还在与彩棉周旋。只是,恐怕也拖不了太久了。”
上官聿璟点了点头,又看向岚琚,道,“你且暂时继续跟在江玥绫身侧。”
岚琚应了是,又道,“殿下若无旁的吩咐,岚琚告退。”
上官聿璟点头,应允她离去。
就在岚琚离开小竹林后不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青磊机敏地挡在上官聿璟身前,紧握着佩剑,上官聿璟却很是淡定,道,“是江玥绫。”
青磊稍稍放松了警惕,只见江玥绫与紫褆二人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进入那竹林,却又只藏在比较靠外的几杠竹枝之后,她们自是未发现还藏在竹林深处的青磊与上官聿璟。
江玥绫隐在竹叶间,却稍稍一偏头,便见一个戴着黑纱帷帽,身着暗紫锦袍的男子往关雎楼内行去。关雎楼楼外的那群护卫见了他不作阻拦,且毕恭毕敬,想来他便是秋寒蕊口中的未婚夫婿了。
紫褆刻意压低了声,伏在江玥绫耳畔,道,“玥姑娘,可把方才进去的那位给瞧清了?”
江玥绫摇头,道,“他戴着帷帽,且又被黑纱给遮住了面容,自然是看不清的。不过,他腰间系着一枚白玉令牌,倒是与秋姑娘之前拿出来的那枚一模一样。”
“那要不,我们再凑近些?”紫褆提议道。
江玥绫却说,“不行,若是再靠近些,只怕一个不慎,就会被他发现的。”
紫褆蹙眉,却听江玥绫又道,“罢了,也不必急于这一回,往后也总有看清之时。眼下,我最该想的是如何让秋寒蕊彻底信任我。”
紫褆不解地问道,“怎么,她都已经请玥姑娘入关雎楼了,莫非姑娘还觉得她并未真正地信赖您吗?”
江玥绫则道,“她虽已然请我进去关雎楼,又赠了我几匹鲜亮的缎子,看似与我亲近,但我其实并未真正地接触到什么。你看,她甚至连她的未婚夫之面,都不肯让我见。还在他来之前,就有意让我离开关雎楼了。”
紫褆点头,又道,“这位秋姑娘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呢。”
江玥绫没搭腔,只是默然立在原地,片刻后,又道,“那男子既已入了关雎楼,我们再站在这儿,也看不到什么。暂时还是先回去吧。”
紫褆应了是,扶着江玥绫的手腕,转身就要走。
一支箭,忽然嗖地一声,从江玥绫的耳畔划过,直击她边上的竹枝……那只盘踞在竹枝上的竹叶青蛇中了箭,便从那竹枝上掉落,吓得江玥绫连连后退,忙捂住嘴儿,唯恐自己一个不慎,发出声响,叫关雎楼的护卫们发现了她们。
江玥绫回眸,朝着那支箭飞出的方向望去,便瞧见了隐在竹林深处的上官聿璟与青磊。
而方才的那支箭,实则是上官聿璟亲手射出的,且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只竹叶青蛇的七寸要害,一招毙命,亦未伤及江玥绫分毫。
江玥绫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便朝着上官聿璟的方向行去。
上官聿璟亦举步,走向江玥绫。
待行至近前,江玥绫便福身道,“方才,多谢景公子出手搭救。”
上官聿璟朝她点了点头,又道,“不必客气。”
青磊则道,“这样冷的天,大多蛇类都在冬眠。偏它出没,令玥姑娘受惊了。”
上官聿璟便道,“只怕此地不止这一只蛇而已。”
江玥绫素来怕蛇,一听不止一只,脸色骤变。
上官聿璟则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送玥姑娘回去吧。”
江玥绫点点头,只觉脚下忽然有些发软,上官聿璟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道,“别怕。”
江玥绫能感受到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度,不大不小,却刚好给了她支撑与力量,遂缓缓举步,与他一同走出了竹林。
待出了小竹林,江玥绫便将手收回,又猛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景公子和青公子不是应该在外院的予俢堂么?你们是如何进来内院的?”
上官聿璟则缓缓解释道,“作为湖阳郡主的小厮,湖阳郡主称了病,需得我们将特制的药送进来。前后只给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一过,我们便要出去外院了。”
“原是如此。”江玥绫心中了然,湖阳郡主此番称病,也只是为了找个由头,将他们带进内院来。
江玥绫虽还未能确定他们此番进入内院的真正目的,但也猜了个大概。他们既寻了由头入了内院,却并未守在湖阳郡主的住所,反而藏身于关雎楼西侧的竹林深处,大抵是与她一样,想一睹秋寒蕊那位神秘未婚夫的真容,也好确认他的真实身份吧。
不过,江玥绫今日算是无功折返,却不知早就隐匿于竹林深处的他们,是否已然探查到了些什么。
江玥绫正要开口询问,便见彩棉从不远处行来,她一身柳青色的裙裳,胸前还戴着一枚别致的琥珀黄皮果珠绣胸针,一双洁白素手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却不知那锦盒里装着的是什么。
彩棉也在老远就望见了江玥绫一行人,待行至近前,便同江玥绫福身行礼,道,“玥姑娘安好。”
江玥绫莞尔,道,“彩棉姑娘不必多礼,不知彩棉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彩棉则道,“我手中捧着的是瑛瑛姑娘新调配出的香露,正要送去请人品鉴呢。”
“不知是谁这般有幸,这样快就能品鉴瑛瑛姑娘亲手调配的新香露呢?”立在江玥绫身侧的紫褆说道。
彩棉便又含笑道,“其实,几位这会子若是得空,也可以随奴婢去培香苑一趟,跟着大家伙一块儿品鉴品鉴瑛瑛姑娘新调的香露。”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想来玥姑娘也是不得空的,光是那些珠绣品就做不完了。我方才路过怀月居前的小花园时,见那摊子上摆着的珠绣品都售罄了。玥姑娘也该赶着回去继续绣制新的珠绣品了吧?”
江玥绫嫣然笑道,“彩棉姑娘说的很是呢。”
彩棉遂点了点头,又同江玥绫他们告了辞,便捧着锦盒往外院的方向行去。
待彩棉走远,上官聿璟则吩咐青磊道,“你且先去盯着彩棉。”
青磊立即应了是,一旋身,便跟了过去。
上官聿璟收回眸光,又看向江玥绫道,“你可看见了彩棉别在胸前的那枚琥珀黄皮果珠绣胸针?”
江玥绫点头,道,“自是看见了的,那枚琥珀黄皮果珠绣胸针绣得极好看呢。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件枇杷果珠绣上衫,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做这枚琥珀黄皮果珠绣胸针之人,与做那枇杷果珠绣上衫之人,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上官聿璟点了点头,却再无更多言语。
二人缓步走着,不知觉间,已然行至怀月居前的小花园,这里果然如彩棉所言,摊子已空,那些珠绣品统统卖完了。
而岚琚正在指挥着那些婢子们将摊子收起,一抬眸,见是江玥绫来了,便上前道,“玥姑娘可回来了,今儿的珠绣品卖得十分不错,我们赚下了不少银两。”
“那便从中取些银两出来,咱们在屋中摆个小晏,好生庆祝一番。”江玥绫亦是笑吟吟的模样,又道,“也请安婷县主,沐姑娘她们过来一聚。”
言罢,江玥绫还想着跟在自己身旁的上官聿璟,一回头,却陡然发现他早已不在自己身侧,没了踪影……她不禁又再心中暗暗叹道,“总是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