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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绿蚁红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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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之后,很快便到年关,按照习俗,年关前大约半个月,稍稍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开始采买年货了。

惠训坊里也不例外,与平日无异的安平医庐便显得有些另类。

爰爰坐在屋檐下,托着腮看人来人往,眼中露出艳羡的神色:“好多吃的呀……”

几步外的摇椅应声而停,元度卿侧过身子问:“你们当真不准备买了?”

爰爰摇头:“我们都不会做,不过重琲哥哥已经在酒楼订好了年夜饭,到时候他们会做好送来的。”

元度卿奇道:“那你羡慕什么?”

爰爰抿唇摇头。

屋内的明月奴冷笑:“若是羡慕,你尽可回九……回家去。”

“别回,你若是走了,医庐就更冷清了!”元度卿笑嘻嘻道,“我也不准备了,这次年夜饭好歹算我一份,多个人也多一份热闹嘛!”

明月奴重重地将舂药杵摔到石臼里,正要开口,那厢元度卿听到动静,立刻补充道:“你们也蹭我不少好处了,我可没找你们受过半文钱。”

爰爰有些莫名,道:“元大叔尽管来便是,说这些做什么?”

“你欢迎,素问也不介意,说这些自然是为了小奴儿啊!”

明月奴:“……”

素问抬头,看明月奴眼睛闭着,深吸几口气,然后睁开眼,重新开始捣药,不禁觉得有些新奇。

明月奴隐有所感,转头看向素问,一对上目光,立刻道:“我在修心。”

素问点头:“好事。”

明月奴闷头捣了半晌,忽然停下,问:“阿姐会做噩梦么?”

素问疑惑地看着他。

“做梦也行。”明月奴补充道。

素问想了想,点头:“其实不该做梦的,但是那日不知为何,入定之中睡了过去。”

“阿姐也有过这种经历?”明月奴方才一脸凝重,现在找到了“同类”,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他连忙端着石臼坐到素问膝边,小声道,“我也是,前几日好好地打坐,不知为何睡了过去,竟然还做了个噩梦吓醒过来,我打记事至今,还不曾这样过!”

素问回想当日在老君洞前的情形,也想不出原因,只能推测:“难道是太累了?”

明月奴摇头:“我最近不累。”

素问沉吟片刻,蓦然迟疑:“那……是不是因为某个人,或是某件事影响了你的心……道心?”

明月奴呆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或许是……”

素问歪头去看他,认真打量之下,察觉出明月奴的茫然,她略作思索,便猜到了明月奴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魔气的事,你其实也很介意罢?”

明月奴抬头反问:“阿姐不是更介意么?”

素问不禁轻叹:“魔族心无善念,若是在六道中成了气候,必然会祸害一方。”

“祸害一方的是人才对罢?”明月奴颇感不忿,“再说了,阿姐也不是不知道人间这些魔气从何而来,说到底,都是人性之恶在作祟。”

“人间的主宰就是人,就像鬼应当在冥界,仙应该居仙界之中。我本身对魔族并无恶意,更谈不上非要魔族灭亡,相反,他们只要安心留在魔界,没有人会去迫害他们,若是他们不想着侵袭神界,神界也不会主动挑起神魔之战。”

“可是我做的梦,好像就在魔界。”明月奴目光发直地看着前方,仿佛在一瞬间重新回到了梦境之中,“那里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比起如今的人间还不如。在梦里,我感觉很渴,可是找了很久,却喝不到一滴水……”明月奴说着,好像真的觉得又渴又热,他忍不住扯起衣领,下一瞬,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他立刻清醒过来,连忙甩了甩头。

“果真是噩梦,你都被魇住了。”素问柔声道,“不过别怕,梦里都是假的,你出生在妖界,从小生活在昆仑山下,不可能知晓魔界是何模样,我也绝不会让你堕入其中——这几日先别修炼了,人间不是到年关了么?我们也准备准备,既然来人间一遭,这么重要的节日怎么能错过呢?”

明月奴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到素问膝上,小声道:“好,我听阿姐的。”

素问抚摸着明月奴的头,面上一派温和,心里其实与方才所说相反,对于明月奴的情况,她很是忧虑,却又一筹莫展。

外间,爰爰问:“元大叔为何不去跟侄子侄女一起过年?”

元度卿“啊”了一声,含糊道:“他们啊……”

爰爰感觉自己发现了罅漏,追问道:“元大叔来洛阳也有半年了,你本意不是来照顾侄子侄女么?怎么从未见你出门,也不见他们来?”

素问抬眸,认真听着外面的对话。

元度卿不见慌乱,施施然道:“怎么没找过?去偷偷见过,被发现了,被赶走了!我是什么人?我能受这等闲气?”

爰爰配合发问:“你怎么着?”

“与他们断绝关系了!”

屋里屋外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爰爰道:“那你怎么不回老家?”

“老家也没人理会我,不如与你们在一块儿——不瞒你说,我如今将你们仨当成侄儿了!”

爰爰嚷道:“元大叔莫要占我们便宜!”

明月奴轻笑一声,依旧闭着眼,声音低而糊:“臭老头有问题。”

片刻之后,素问“嗯”了一声。

两人便没再接后话,因为他们都知道,不管元度卿是什么人,对于素问他们来说都没有任何威胁。

数日倏忽而过,转眼到了小年前一日,素问本想将兰兰接回,但是转念一想,又担心善堂里的其他孩子失落,索性顾了一辆马车,准备连人带菜,举家去善堂过年。

除了马车,素问还给元度卿准备了一匹马,没想到临行之前,元度卿却打起了退堂鼓。他坐在院中枯萎的葡萄藤下,仿佛长在了院子里般不肯挪步,只笑道:“大冷天的,我可不想到处奔波,去了别处还要借宿,想想就难受,你们去罢。”

素问在马车边停下,爰爰从车里冒出脑袋,两人不约而同地问:“你要独自过年?”

“自从心上人离开后,我独身好些年了,早已习惯,你们且玩去便是。”

爰爰道:“哎呀,跟我们一起走嘛!不然丢下你一个人,我年也过不好了!”

明月奴牵着马,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元度卿笑:“你将仙酿拿出来给我喝,我就去。”

明月奴翻了个白眼,利落地翻身上马,催道:“阿姐,我们走。”

素问问询地看着元度卿,见他始终坚持,便回身上了马车。

车夫关好门,跳上辕门,驾车离开。

元度卿听着车辙轧着青砖地渐渐行远,长长呼出一口白气,交叉双手于腹上,伸长双腿半躺着,透过交叉的枯藤看天,无悲无喜,与平日浑然不同。

不过这份淡漠平静很快便被打破,他听到一阵动静,不禁睁大了眼,眨了几眨,忽地如鲤鱼打挺一般跳了起来,攀着门框看向东面——刚刚离开的大马车又晃晃悠悠地回来了,最终停在了书斋的门口。

元度卿疑惑地看向马上的明月奴,后者冷着脸,并不睬他,素问和爰爰从车里跳了下来,元度卿不禁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们肯定不会丢下元大叔呀!”爰爰一边笑着回答,一边将食盒往下搬。

素问打开门,解释道:“爰爰现在出发,去善堂将所有人都接来,我们在医庐过年。”

“啊?”元度卿惊愕间,爰爰和素问一来一去,已经将食盒都搬了下来,眼见着车夫在调转马车头,他连忙帮着将食盒搬回屋里,爰爰则跟着车再次离开。

医庐里,素问打开食盒,确认所有的菜都完好,忽然想起一事,回头看向元度卿,道:“有件事得元先生帮忙。”

元度卿这会儿心情大好,闻言立刻大手一挥:“你吩咐便是,无有不从!”

素问直言道:“我们院子不够大,恐怕住不了太多人,元先生能借几间客房么?”

“借什么?我立刻去将院墙推了,我的院子就是你们的院子!”

元度卿说到做到,立刻托人找来了工匠,下午便将墙拆了。明月奴一言不发,皱眉抱臂冷眼旁观。等爰爰将人接来时,两家后院已经并在一处。

爰爰一回来便听到后院的动静,等她亲眼看到面目大改的院子,不禁目瞪口呆,目光一会儿落在追逐的孩子们身上,一会儿落在那堵已经被修饰成小斜坡的墙,最终忍不住笑着拍手:“好大的地盘!我喜欢!”

明月奴来到她身后,扫视一圈,最后转头落在身边的元度卿身上,一字一顿道:“年过完后,立刻修回来!”

元度卿不解:“何必呢?明年还要一起过年,到时候再推一遍岂不麻烦?”

明月奴咬牙切齿:“我不与你一间院子!”

“那就开一道门,多简单的事?小奴儿要学会变通啊!”

明月奴声音立刻大了起来:“你还知道开一扇门便可以了?!那你为何要推了我家的墙?”

元度卿一阵无言,委婉提醒:“方才推墙的时候,你也不曾反对……”

爰爰打圆场道:“这样方便孩子们玩嘛!”

明月奴鼻孔出气,狠狠瞪了爰爰一眼,甩袖便走,只是本可以躲避的房间院落这会儿已经被稚童“霸占”,他只得往门外去,坐在河埠头生闷气。

曹勣等人本来在屋里与素问说话,此时见明月奴气冲冲地去了门外,都有些坐立不安。曹勣起身问:“叶医师,我们贸然来访,令弟似有不悦,若是……”

素问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明月奴没有走远,便没有急着追出去,先安抚这一众客人:“他不是冲你们,不过我确实得去看看,怠慢各位了。”

曹勣立刻道:“叶医师但去无妨。”

教书先生傅声也起身道:“方才听说隔壁有一间书斋,我刚好去瞧瞧。”

元度卿耳朵尖,听到了付晟的话,立刻接茬:“来来来,两位先生跟我走,孩子们就交给大孩子爰爰,保管不出差错。”

素问冲元度卿一点头,转身去找明月奴。

外间天寒地冻,明月奴坐在石板上,行人难免侧目,他自己浑然不觉,只看着水面的浮冰发呆。

素问停在他身后,道:“我们回屋去说?”

明月奴摇头。

素问便坐到他身边,等了片刻,见明月奴没有开口倾诉的意思,斟酌道:“元先生什么也不知道,一直以来也很关心你,贸然受气,连方向也找不着,岂不是很无辜?”

明月奴看向素问,道:“阿姐呢?难道知道我为何生气?”

“大概知道一些。”素问道,“你怪我带了这么多人回家,对么?”

明月奴沉默,过了好半晌,点头道:“是。”

“自然不仅限于此。”素问忍不住叹息,“明月奴,你好像一直在抗拒与人交往,我有些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不怕,只是不喜欢。”明月奴淡淡道,“人有诸般不好,可是满天神佛却纵容偏爱,这不公平。”

素问托腮,认真听着。

明月奴越说越委屈:“阿姐本来就向着他们,如今越走越近,有时候恐怕都忘了自己的来处。”

素问眉头一跳,问:“你是说书灵本体么?”

“不错!我知道仙界有许多人修飞升,可是阿姐不同,你不是人,但你现在是不是将自己当做他们中一员了?”

素问无奈,温声道:“明月奴,我们来人间,算是来到别人的地盘,少则停留一年半载,多的话就说不准了,即便是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也不该总是敌视他们呀!若是觉得他们不会影响自己的心情,那就更不该去针锋相对了,是不是?再说了,你当真觉得凡人一无是处么?且不说其他人,如今医庐里的人,你真心讨厌哪一个?”

明月奴梗着脖子道:“我不要融入他们。”

“如果真的不想,也不必强迫自己,但是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素问想了想,又补充道,“尤其是元大叔,他对我们很好,你不要再那样凶他了。”

明月奴木然地看着河面,不说话。

素问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明月奴的肩膀,道:“我先进……”

“我是害怕。”明月奴忽然道。

素问手停在明月奴肩头,道:“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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