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清平县的砖瓦染成赤金。凤瑾倚在客栈二楼的雕花栏杆旁，指尖摩挲着腰间红绫，余光扫过庭院中正与宋知书争执的王凡——那人绿袍玉扇，活像只聒噪的孔雀，却偏偏攥着一枚暗红琉璃佩，玉佩上的祥云纹路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流光。

「王凡你在发什么疯，怎么把我们的意图随意告知给他人」，宋知书冷着脸后退半步，软剑缠住王凡的折扇，剑锋已抵上他腕间命门。

王凡笑嘻嘻地松手，玉扇「啪嗒」坠地，他却突然举起琉璃佩，直指凤瑾的方向：「宋兄何必动怒？我不过是想让凤姑娘瞧瞧这玉佩的玄机——」

凤瑾眼尾一跳。那祥云纹路如活物般游动，分明与灵山禁地壁画上的凤血图腾如出一辙。她足尖轻点栏杆，红衣翻飞间已掠至王凡身侧，红绫卷住他手腕一拽：「这玉佩从何而来？」

王凡踉跄半步，鼻尖险些撞上她发间金步摇，却仍嬉皮笑脸道：「自然是祖传的宝贝，能引我寻到命定之人……」他忽然压低嗓音，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凤瑾眼尾朱砂，「比如——听闻已久的凤凰。」

庭院陡然寂静。应雪抱剑倚在廊柱下，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锦鲤香囊；宋知书软剑归鞘，目光如刀般刮过王凡的笑脸。

凤瑾轻笑一声，红绫骤然收紧：「王丞相家的纨绔子，竟也信这些神鬼传说？」

「我信的不是传说，是血。」王凡吃痛皱眉，却仍从袖中抖出一卷焦黄信笺，「我姑母的母亲在死前用血写下‘凤泣则山河倾’。皇帝这些年寻遍天下方士，所求根本不是长生——」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烙着与玉佩祥云同源的暗纹，「他要以凤血为引，篡改国运！」

风卷落叶，掠过庭院青石板的裂痕。凤瑾松开红绫，信笺飘落在地，血字斑驳如泪。她抬眸望向应雪，却见对方正死死盯着王凡心口烙印，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那是修剑之地处置叛徒的标记。

「王公子这苦肉计，演得不够逼真啊。」应雪忽然开口，剑鞘重重击向王凡后心。

王凡旋身避开，折扇「唰」地展开，扇骨寒光凛冽：「应姑娘若不信，不妨探探这烙印真假？」他竟主动扯开衣襟逼近，任剑锋贴上肌肤，「我今日敢孤身来此，便是要赌诸位一个‘信’字！」

三人对峙着，气氛瞬间变得凝固。宋知书这时走来，突然横剑将二人隔开，「噬金堂的人现在还不知在何处，内讧毫无益处。」他弯腰拾起信笺，指尖抚过「山河倾」三字，「王公子既知皇帝图谋，可曾查到噬金堂与朝廷勾结的证据？」

「何止勾结？」王凡拢好衣襟，笑意敛去，「三日前我家暗探潜入户部库房，发现北疆军粮竟由噬金堂密道转运。更蹊跷的是——」他自怀中掏出一枚青铜哨，哨身刻着秃鹫衔金纹，「昨夜追杀我的杀手身上，带着御前侍卫的腰牌。」

凤瑾瞳孔骤缩。那夜刘宅炼尸场中，血尸心口的青铜哨与王凡手中之物一模一样。她红绫忽如灵蛇窜出，缠住宋知书手腕：「宋御史不妨也说说，为何执意追查凤凰传闻？」

宋知书沉默片刻，自袖中取出一枚玄鸟令牌：「三日前，皇帝在朝堂上向父亲施压——逼我‘请’凤姑娘入宫。」他抬眸直视凤瑾，「但宋某今日选的路，叫‘无愧于心’。」

残阳彻底沉入山峦时，四人围坐在客栈厢房内。烛火摇曳，映着桌案上散落的密信、玉佩与青铜哨，分享着近日探查到的线索。王凡拎着酒壶瘫在圈椅里，靴子嚣张地架在宋知书珍爱的舆图上，「这么说，噬金堂表面替皇帝炼尸筹谋，实则暗中将战马粮草运往灵山？这老东西究竟图什么……」

「灵山地脉。」凤瑾忽然开口，指尖金翎在舆图上勾出山脉走向，「凤血若被强行抽取，地脉必崩。届时饥荒战乱四起，噬金堂便可趁乱掌控漕运与兵道。」

应雪蓦地攥紧茶盏。瓷壁裂纹如蛛网蔓延，她想起修剑之地终年不化的雪——若灵山倾覆，阿沅和那些孩子……

「这老头儿是与虎谋皮啊。」王凡灌了口酒，琉璃佩「当啷」扔到凤瑾面前，「玉佩指引的方向是灵山禁地，七日内必有大变。凤姑娘若肯信我——」他忽然起身长揖，绿袍广袖扫落一地月光，「琅琊王氏愿为灵山马前卒。」

夜枭啼鸣穿窗而入。凤瑾把玩着玉佩，祥云纹路游过她染了丹蔻的指尖：「王公子这忠心表得轻易，倒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她倏地逼近，红绫缠住王凡脖颈，「无事献殷勤……」

「自然有所求。」王凡仰头笑得坦荡，「我要皇帝为欺辱我王家这十几年付出代价，更要这天下——」他指尖点向舆图上蜿蜒的灵脉，「不该沦为野心家的赌注。」

更漏滴答，烛芯爆开一朵灯花。宋知书将密信收入怀中，忽然对应雪道：「应姑娘可知，噬金堂在三十六州县的炼尸场，如今开始采用孩童？」

应雪剑锋一顿。她想起在这阿沅的马车消失在这清平县内，虽然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心里总是忍不住发慌。

「刚知道，既然如此先短暂合作吧。」凤瑾的红绫忽然卷住四人手腕，金铃在死寂中撞出清响，「那就让我们看看这炼尸场究竟想干什么吧」

应雪看着凤瑾正经脸色的侧脸，却见凤瑾眼尾朱砂灼如烈火：「小雪，可愿同我一起？」

窗外骤雨忽至，应雪在雨声中听见自己沙哑的回应：「好。」

四只手交叠的刹那，惊雷劈亮天际。暗处窥视的噬金堂杀手悄然退去，檐角铜铃在风中碎成齑粉——这场博弈，终于撕开了虚伪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