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锤落下，拍卖会终于正式结束。侍女小厮排成长队鱼贯而入，将盖着红丝绸的托盘送到客人面前。

拍品兑取容易被中途截取，总要多加小心。用身份玉牌或者拍品号码牌均可取出，不少客人会错开时间取物，或者干脆让亲信到库房拿取。

不过半个时辰，卖场的客座就空无一人了，此时则是轮到婢女们洗扫清理，将果壳瓜皮和残羹冷饭都收拾干净。

吕掌事忙着给王清义交接工作，带着他一一安排拍卖后大小事宜，在不同房间里奔走来去。

小胆小匠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坏主意，在房里聊了一个时辰，陈盛戈打旁边过还听见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此刻已是三更天，正是夜半时分，外边商铺大门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出去也很无聊。在这发呆了好一会儿，又想起来收徒的事情了。

在这个修仙世界，传播媒介很单一。街上的小报纸不是老百姓会看的，出书立传也基本只是读书人自行狂欢。

各大宗门的知名度都是通过门派附近的农工商贾质朴地口口相传积攒出来的。

实力壮大之后做些门派生意，通过质量优良的法宝逐渐把名声传到交通不便、群山阻隔的南方，以首都为核心逐步传播到底下城镇。

南方整块地界因着山川天然隔断，而各自谋生在洪涝天灾之下亦难以为继，故而又议定了章程，于中心平原定下了个都城，名为“安江”，又称“稻都”。

北方同为季风性气候，降水受气候影响极大，事实上也会有整块地界同时欠收的窘况。因此在旁观几次东南互助渡过难关之后，也加入了联盟。

稻都是名义上整个华夏的首都，百姓平日里提及朝堂科考均是指此处的官员考核。

只是北方有三大门派镇守，安危无忧，实际上除了在粮草等必需品问题上互帮互助外，并不归属稻都管辖。

在门派庇佑下，北方免收妖物侵袭，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定平稳。而频受侵扰、发展停滞的南方，有了个将首都之外所有地界称为“南蛮之地”的黑称。

要想快速闻名天下，似乎有些难度。

陈盛戈思考来思考去，还是没有头绪，她周围好像也没有什么一下就名扬四海的示例啊。

忽地想起自己当初被补课机构招揽的经历。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在福利院长大，但成绩优异，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重点高中。

要素齐全，又被作为励志人物，给市里电视台采访了一回，在本地还算是小有名气。分数出来的时候，福利院院长还专门在路边的院墙上挂出来一条喜洋洋的横幅。

红底黄字，赫然印着“星星福利院的陈盛戈，以本市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重点高中，好样的！”。

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做了好几个脚趾力竭组，得有几个星期出门前要深吸一口气，做下心理建设。

好成绩确实让福利院出了名。经济拮据的困境得到缓解，善意的社会资助让不见荤腥的饭菜含肉量显著提升，一直为弟弟妹妹们的学费发愁的院长也舒展了眉头。

不过也有好有坏。一个初升高的暑假，得有数十家教育机构找上门来。有的是民办学校，有的是补课机构。

他们说出的话大同小异，无非是要借着自己出名的优异成绩来证明机构的实力，打响名气来吸引学生。

一开始，院长还护在她身前好言拒绝，陈盛戈就在身后，握着院长粗糙的手掌，用头去抵垂下来的马尾玩。

只是总有些不甘心的，要千方百计越过那道身躯同身后的她商量，请出去之后还在院墙外边扒着墙边踮起脚尖推销。

那时候还很青涩，规规矩矩扎着马尾，脸上是懵懂的倔强。还没听懂，就被塞了宣传册子和教辅资料。

“只要你来我们学校，学杂费全免，再给你倒贴十万！”

她的犟脾气早在那时候就有了端倪，像模像样地回复，只是一句也不懂得恭维，“怎么这学校从来没听过啊？”

“跟宿舍里汽车职业技术学校册子的图片还一模一样，你们是同一家吗？”

临近中考的时候，在宿舍里坐着学习的周末，会有校外的人挨个门挨个门地发职校的宣传册，有时候一天能收到两个学校的册子。

小地方升学率不高，这也是一种选择。而在争夺生源的关键时期，不出名的学校就会下重金宣传。

这册子用的可不是那些回收再利用的灰绿色试卷纸，摸起来丝滑细腻，对着阳光细细观赏也找不出一丝折痕。

里面还满是印刷清晰的精美图片。整齐修剪的灌木，明亮透净的建筑和在镜头前笑容自信的学生将校园描绘得无比美好。

往往还有各种企业合作，标上各种新奇的名头，如“国内外高校合作教学模式”的配文上，是一家没听过的日企品牌，表示可以提供实习学习机会。

那时对未来的认知是朦胧的，厚厚的宣传册具象化了崭新未来。

窥见了进入高中的场景，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在走廊和三五好友谈天说地，在文艺汇演和省级比赛里大放光彩。

最后变成了放松的厕所读物，后面细细拜读的时候给查寝的班主任看见了，还拉着做了好一番思想教育。

那人听见关于图片的质疑，倒是莫名激动起来：“我们这是专门找机构设计的！花了大价钱的！”

陈盛戈将册子扔回去：“第十六页第二张那个优秀学长，我们宿舍里五本宣传册三本里都有他，化成灰都认得，更何况还穿同一套衣服。”

“是不是他们偷工减料给你们用的同一张图啊？你回去好好问问，说不定还能退点钱回来呢。”

旁边的同行见那人被怼回去了，顿时心情大好，“小妹妹，还是我们靠谱啊！”

“这教辅资料请的名师制作，打磨了整整十年，逐字逐句地精修细磨，真真是汗血铸造！”

“只是苦于没有名气，最近几年都无人问津，剩下的实在卖不出去，砸在手里了。只要在采访里夸两句，相信一定可以让我们起死回生的！”

陈盛戈翻开目录一看，了然道：“现在这几个知识点都不考了，你这多少年前打磨的教材啊？”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紧张，同行说话有些舌头打结了：“其实，其实教学内容本来就差不多……”

陈盛戈呵呵一笑，“难怪没人买，是我我也……”

进院子来的院长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打圆场道：“小孩子不懂事，做不了主。有什么话同我说就行了。”

然后推着背把她赶回房间里去。方才院长才打发走那些人，没想到还有不死心的在这儿逗留，一时不察竟然让人见上了。

之后院墙顶上又砌了点水泥，密密插了些碎玻璃片和碎瓷片。透亮玻璃和厚重瓷片树起一道防线，不规则的尖角直直挺立，看着就觉得手心发疼。

最后院长还是没有接下任何一个宣传广告，陈盛戈安安稳稳地上了高中。不过当时倒贴收高分学生的操作倒是很有启发。

陈盛戈左思右想，还是得先认真培养自家徒弟，把最基础的做好。只要实力足够突出，怎么宣传都行。

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拯救苍生的方式也不错啊。这和小时候被怪物吓的时候看见奥特曼有什么区别？其实她最喜欢的是迪迦来着……

陈盛戈畅想着美好未来，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满是激动。忽然被拍了下肩膀，回头是两只怨鬼在背后幽幽站着。

主从契约心意相连，陈盛戈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忐忑，不由得狐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胆斟酌道：“其实卖场的事情需要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陈盛戈直接道：“有话直说。”

小胆一鼓作气说出来了：“我们想要改完之后做本地最大的卖场，定会抢了别人的生意。武功高强的忠诚打手也不是一时情急找得到的，您能不能到时候过来镇镇场子？”

小匠语速极快道：“您能不能扮成普通打手啊？要是我们给那些人留下随便一个守卫都武功高强的印象，肯定威慑效果更好！”

陈盛戈呆滞道：“我吗？”

小胆和小匠步调一致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要是大师姐也能来就再好不过了！”

陈盛戈有些犹豫，“我还要忙收徒的事情呢，再说了，凭你们的本事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呢……”

小胆摇着手臂求情，“那些根本比不上您啊！我们卖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东西，自然要配世间仅有的绝世高手，不然如何让那些豺狼虎豹知难而退？”

“要是卖场开起来了，利润绝对比现在四处游走翻上数倍不止！”

陈盛戈弱弱道：“可是门派里徒弟真的太少了。”

小胆眼见快没了希望，忍痛使出了杀手锏：“无忧才刚刚修炼，拿根树枝在那儿比划还够用。以后进阶了，要用本命法器怎么办呢？”

“大门大派都有些幻境宝塔，能够给小弟子进去实战历练，还可以通过水镜实时观看以保平安。”

“这些奇珍异宝世间难寻，多少人虎视眈眈，从来没有明面上流通的余裕。”

“要是能把地下卖场开好来，我俩一定不遗余力给您搜罗物色。您过来帮忙看起来是耽搁了门派发展，事实上是给门派打牢基底啊！”

陈盛戈反手握住木头手腕，重重点头，“什么时候上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