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宽肉眼可见地高兴,用力拍了拍陈盛戈的肩膀。
他把陈盛戈拉到一旁,嘱咐起来:“最近招收的教徒得有之前的一倍多,多亏了这贵人!”
“当然了,也幸好有你这样一员大将,否则接不下这么好的客人。我今晚就连夜过去,朝教长汇报一番,到时候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盛戈配合地笑起来,“还得是您指导有方的功劳,跟对了人也是沾了您的光。”
赵宽赏识地点点头。
大抵是真着急去汇报,没讲什么废话就把陈盛戈放回去了。
陈盛戈哒哒哒跑过来,准备再找个地方避开教众御剑。
之前还在担心没有头绪,没想到线索这就送上门来了!
先把人送回去,然后再跟踪赵宽,顺藤摸瓜再进一步。
陈盛戈隐约记得后面有一片空地,于是带着人往树林深处走去。
林中树木高大,蓬蓬的树冠遮挡了阳光,落叶在地面积了一层,踩上去脆脆地响起来。
陈盛戈左转转右转转,不确定地停下来。
四面八方都是树。
延伸的枝叶像幕布遮挡住张望的视线,地上丛生的野草吞没了蜿蜒的小路。
真有些搞不清楚了。
陈盛戈已经被绕晕了,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一样四处打转。
符往顾见状提议道:“要是认不出来,一剑把树砍了应该也能看见了吧?”
陈盛戈摇头:“这树都是村民种的,还专门插上了竹竿做标识呢。”
林木树根旁能看见专门插上的细竹竿,直直立在林地里,显然是一根根敲进去的。
这些竹竿是一个简陋的提示牌,明说了林子是有主之物。
不少村民会种植林木等待成材售卖,为了防止半途被不知道的人砍去作柴烧火,便用些竹竿或颜料做个记号。
不能随意破坏别人的林木啊。
“等我一会儿,让我再看看呢?我明明记得是这边啊?”
陈盛戈拍拍脑袋,回头问起来:“无忧,你还记得那空地在哪里吗?”
陈无忧有些茫然,也跟着打量起来。
符往顾却有了新发现,指着林木兴冲冲道:“后边儿有人,我这就去问问。”
顺着手指方向,确实在碧绿树影交横之间,看见了一抹灰蓝色的身影。
符往顾悠悠地踱步过去了,还未待走近,又急急冲回来了,宽大衣袖被枝条挂了好几下。
陈盛戈不明所以,却听见那处传来神经质的笑声。
“嘻嘻嘻哈哈,嘻嘻……”
陈盛戈愣住了。
不是,直接在会场旁边吸食通灵粉啊?
虽然看植被生长茂盛的程度,大概平日里林子里少有人迹。
但今日数百人来听教,还有贵客莅临,直接在附近林子里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一点?
隔着一片茂密林子呢,还能听见那人的笑声,可见音量之大。
符往顾面色十分凝重:“看起来,竟像是些会使人迷幻的药品。”
“丹师炼丹之时,常有失败,最后的成丹药效多出乎意料。”
“也有心怀不轨之人,将药性极烈的残余物抛售变卖,以寿命换欢愉。”
“这在符修丹师之道中,都是绝不容许的。”
陈盛戈被勾起兴趣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符往顾认真点头,“伤害极大,一旦成瘾,则不顾一切,为了凑钱砸锅卖铁烧杀抢掠。”
“不仅在名门正道中不能容许,凡间的朝廷也严抓重罚,将五石散【1】等列为违禁物品,一旦有人胆敢售卖,就会面临牢狱之灾。”
符往顾一挥袖子,毅然决然道:“作为灵符门的大弟子,理应心怀苍生。”
“我一定要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陈盛戈还没从瘾君子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又听见符往顾的壮志豪言。
她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是说她对符往顾这个人的人品不放心,而是她对符往顾的脑子不放心。
相处到现在陈盛戈所认知到的完全是一个被娇养的富家少爷形象,在周围所有人的赞美中自信生长。
依据现有的信息,这通灵粉后面牵涉到的是一个惊天大阴谋。
稍有不慎,则前功尽弃。
让这样天真的贵公子搅和进来,只怕会让本就不明朗的局面再蒙上一层迷雾。
所以她从未主动向符往顾提起。
但是符往顾已经止不住自己满溢的兴奋了。
看着那小小粉末烧出来的雾气被风吹散,他便迫不及待冲过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那人穿着普通布衣,瘫倒在地面上,嘴角还是上扬的。
地上散落着纸包、燃烧后的黑色固体以及一个小小的火折子。
符往顾把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细细地搜身,企图找些其他线索。
陈盛戈追上来之后,一眼看见了倒在落叶旁边的火折子。
通灵粉吸食后浑身瘫软,连火折子也拿不住,掉落在地上,意外点着了落叶。
林子里还有不少枯叶,满地都是,烧起来整个林子估计都保不住。
顾不上其他,她着急忙慌地在一旁灭火。
陈盛戈用鞋底重重地碾着火苗,温度太高又抬起来凉一会儿,和小徒弟在那儿间歇性跺脚。
这是老乡的树啊,烧了可怎么办?
这人也真是,居然直接在落叶满地的林子里烧火折子,有没有点森林防火意识!
好容易把火扑灭得差不多,烧了一半的枯叶冒着点点残余的黑烟,但是已经没有火光了。
陈盛戈长出一口气,抬头符往顾已经不见踪影。
人呢?她真服了!
算了,想来就只是撞见了一个吸食的场景,应当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眼下她根本不知道人飞去哪儿了,还是先守一会飘黑烟的树叶,别到时候复燃了。
等待的时候,陈盛戈还不忘踹两脚没了意识的教徒出气。
难怪作迷药用呢,把人都踹翻身了也没有反应,真是任人宰割了。
那堆树叶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在焦黑的灰烬中静静躺着。
陈盛戈终于带上小徒弟离开,往赵宽家过去,准备好好埋伏一番。
等到夜幕降临,村子里没了人声。为了省些蜡烛,也少有人开灯,只有天上一轮不需要铜钱的月亮在发光。
陈盛戈和陈无忧在树木中潜伏着,与黑漆漆的树影融为一体。
赵宽戴了个黑色草帽,又用布把脸蒙好,这才正了正布包袱的位置,鬼鬼祟祟地从自家院子出来,又落了铁锁。
两人跟着他往外走,一路看他上了牛车,走一段儿又换了马车,兜兜转转快天亮了才到了地方。
目的地是在城郊的一片荒山,植被分外茂密,居然还有人接应,提着纸灯笼带他往上走,进了半山腰的一个小竹屋。
这回真是渺无人烟了,只有夏夜无尽的蝉鸣和此起彼伏的蛙叫。
陈盛戈轻手轻脚凑近竹屋子,把耳朵贴在竹片墙上偷听。修真之人五感本就较为敏锐,如此一来简直像在耳边说话一般。
赵宽喜滋滋道:“我们多招了一倍教徒,教长您看我们的物资补给……”
另一个人开口了:“事情办得不错。之前被不明势力把我们的布局都打乱了,一下少了大半青壮年。”
“仅存的人手根本支撑不起我们的运作,来者不拒的扩招只是无奈之举,天知道我看见那些七老八十的东西在名单上有多无奈!”
“倒是没想到你居然办得这么漂亮。”
一声钝物坠下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被砸到桌上。
“自然是不会少你们的好处,这些是另外对你的奖励。”
赵宽的声音都发颤了:“多谢教长!小的要一生为您做牛做马!”
“这次小的还带来个好消息,我找到了个名气大的蠢人来给我们白做事情,利用名声让整个石桥城都知道咱无悲教!”
“有名的小报‘怜俗报’报道了三四回,回回售空,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满。我专门备着几份带过来给您过目了!”
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似乎是把报纸展开了。
却听见教长不可置信的声音:“这贵人是符往顾!”
赵宽嘿嘿笑了两声,邀功道:“这名头大吧?第一宗门的首席大弟子,新一辈的天之骄子,他的夸赞可比找些不入流的穷秀才管用得多!”
不料教长发了脾气,劈头盖脑骂起来:“混账!蠢材!”
“全都乱套了,完了,完了……”
脚步声密密地响起来,应当是在屋里焦急地踱步。
赵宽摸不着头脑,试探道:“您是怕他秋后算账?可是这人老实得很,还好讲话,应当不会同我们计较啊。”
教长把报纸摔在桌子上,“你招惹他就是个错误,灵符门是什么善茬软柿子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如何脱身,你把整件事情细细同我说来,一个字都不许漏!”
时辰本就不早,等他们理顺了,天边都泛起鱼肚白,清脆鸟鸣交错响起。
教长翻找一阵,郑重道:“这是我压箱底的东西。事已至此,你务必让符往顾吃下这颗灵丹,洗髓造骨,清了毒性。”
“你我的身家性命,全系在这上面了。”
椅子划拉发出拖长了的调子,屋门推开时,师徒二人早已隐入山林。
陈盛戈并不回去,而是在村里等候,掐着回来的点敲响了赵宽的房门。
她笑着解释道:“昨日符公子很是满意,还想问您要些香粉,一直催我早早过来,您看……”
赵宽想通其中关节了,一听符往顾痴迷不已,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递过来。
灵丹就这样被转交到陈盛戈手上了。
揣好瓷瓶,二人回到城镇准备去吃个早饭,却发觉那条街道塞满了人,还有在二层小楼张望的百姓。
又做促销了?
陈盛戈飞身上了屋檐,却见符往顾站在茶楼二楼,一拍手便展开了两大横幅。
“无悲教私用禁品毁人子弟,通灵粉暗藏玄机斩人寿元。”
怕不是熬夜眼花了?怎么看到了些奇怪东西?
陈盛戈揉了揉眼睛,那两行大字还挂在上面,简直叫人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