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中的第一朵雪花飘落到头顶的时候,它终于从漫长的黑暗中醒了过来。
下一秒,它骤然从高空跌落的失重感中惊醒,身下是湿润的土壤夹杂着芳草的清香,远处传来阵阵雏鸟的啼叫,春天的勃勃生机将它从沉睡中彻底唤醒。
躺在地上,思索了半刻睡着前发生了什么,它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曾经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它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唯一深深印刻在它脑中的想法只有一个——回去。
回去哪里?
去一条龙应该待的地方。
它想起来了,它是一条龙。
在它努力思索更多记忆时,不远处茂密的植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它知道它应该先躲起来静观其变,但当它试图离开时,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草丛后钻出了两个孩子,走到它的面前,将它捡了起来。
捡?
它看向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原因是变成了一颗蛋,难怪它想走却走不了。
这就不太妙了,能让龙族退化成蛋,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受到致命伤。
更糟糕的是,它一点都想不起来它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将它捡起来的女孩用袖子擦了擦它蛋壳上的泥土,简单查看了一下,发现并没有破损后,把它递给了身边的弟弟。
弟弟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里,不解地问道:“姐姐,这是什么蛋?”
红发的女孩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树冠,听到高处传来的鸟鸣声,猜测道:“可能是云杉鸟的蛋,应该是被比它早孵化的雏鸟推下来了。它的运气真好,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泥土变软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破。”
怪不得它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踹了一脚摔下来,恨恨地看向树顶,等着,等它破蛋了就回来报仇。
“该回家了,阿斯特。”
名叫阿斯特的男孩将蛋放进自己的口袋,跟着姐姐回家了。
一路上,他好几次伸进口袋检查蛋还在不在,生怕丢了,一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将这颗蛋展示给妈妈看。
它看着面前触不及防放大的人脸,哪怕对方是个温柔和蔼的母亲,也着实把它吓了一跳。
阿斯特长得很像他的母亲,黑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面部线条柔和,不具有攻击性。
反观阿斯特的姐姐,红色的长发被利落地扎起了一个高马尾,深褐色的眼睛大而深邃,五官十分立体。
在它看来,姐姐的长相有些奇怪,它更习惯阿斯特和母亲的样貌,等它看清周围对普通人来说十分常见的屋内装饰后,它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所有的布置对它而言显得十分陌生,它可以确认哪怕自己没有失忆,也从未见过这些奇形怪状的物品,它甚至叫不出这些东西的名字。
也没听说龙族失忆后会变成没有常识的笨蛋啊?
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直到身上传来一股凉意才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阿斯特正在细细洗干净它蛋壳上的脏污,孩子小小的手软绵绵的,很是让它享受。
大概是很久没洗过澡了,它觉得浑身清爽,很快便将刚才担忧的问题置之脑后。
反正无外乎几种情况。
要么它睡太久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几百几千年过去了,人类发展太快它一时跟不上。要么它流落到了千里之外以前从未踏足的地方,也或许时间空间都错位了。最坏不过是不在自己的时空,等它恢复记忆了,自然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对未来有着无限希望的它此时尽情享受着阿斯特的服务,对方用柔软的纸巾擦干净它身上的水珠,一颗符合黄金比例又散发着珍珠光泽的漂亮的蛋便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它看着自己像宝石般的蛋壳,表示非常满意,不愧是他,就算是颗龙蛋也很闪耀。
“赛琳娜,这真的是云杉鸟的鸟蛋吗?”莫里太太有点惊讶地问自己的女儿,她的孩子们好像捡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回来呢。
“这,我也不太确定……”
赛琳娜打开自己的手环,一个屏幕投射在半空中,她在星际网上搜索了半天,犹豫地回道:“也许是颗基因突变的蛋?可能就是这样才被从鸟巢里丢弃的吧。”
“那它也太可怜了。”阿斯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蛋,“我可以养它嘛?”
获得母亲的允许后,阿斯特找来了一个纸盒,赛琳娜用柔软的填充物铺在纸盒里,姐弟俩小心地将蛋放进去,替它盖上了手帕当被子。
它躺进去感受了一下,嘿,还挺舒服的。
它被阿斯特带到餐桌上,放在一旁陪他们吃饭。
莫里太太用孩子们带回来的野味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等男主人回来就开饭了。
闲着无聊,它开始观察起屋子里的其他布置,自从意识到自己是颗蛋,它就通过自己的神识观察周围了,因此,对它来说,周遭的环境是全方位无死角的透视。
除开那些奇奇怪怪的家具,它注意到客厅的墙上挂着很多会动的画像,这些画像极其逼真,简直就是把真人复刻在了上面,要不是它感受不到画像上面的生命气息,它一定会将它们错认成妖物。
这些画像是莫里一家的电子照片,大部分是孩子们和莫里太太的,其余的都有同一个男人出镜,一个红色短发身材高大的男人。
它看着其中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男人抱着只有4、5岁大的赛琳娜,搂着还怀有身孕的莫里太太,身后是一栋温馨漂亮的两层小楼房。这栋小楼房它刚刚才见过,正是他们现在居住的这栋。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一个日期:星历3715年10月18日。
这里果然不是自己的世界,它叹了口气,想必这位就是两个小孩的父亲了,赛琳娜像她父亲多一些。
它参观完今后要暂居的这栋小房子,后知后觉地发现房子里没有男主人的生活痕迹。莫里太太的床头依旧放着她和丈夫俩人的合照,那么说明只有一个原因。
这家的男主人已经去世很久了。
忽然就对赛琳娜姐弟多了些怜悯之心。
但这份怜爱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它就想收回了。
显然父亲的缺席也没有影响阿斯特什么,因为他现在满心满眼地只想着怎么把这颗蛋孵出来。他瞒着妈妈和姐姐,将蛋偷偷带进自己的被窝,学习鸟类,用自己的屁股坐在蛋上一动不动地孵化。
蛋表示很窒息,换做普通的蛋,可能这一屁股下去就坐碎了。
孵着孵着,阿斯特就睡了过去,他侧倒在床上,依旧牢牢地压在蛋上。
它绝望地想,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人类小孩沉重的爱意,它有点承受不起。
经过几天的观察,莫里家人员构成简单,邻里关系良好,十分适合它暂时休养生息。
上次阿斯特偷偷孵蛋被发现后,莫里太太就在星际网上购买了一个孵蛋器,没有了阿斯特令人窒息的喜爱,所有的一切它都很满意。
莫里太太是全职母亲,整日在家里操持家务,大女儿赛琳娜今年十岁,正在镇上的小学读书,小儿子阿斯特6岁,目前还未进入任何学校就读。
莫里太太没有选择外出工作,一方面由于两个孩子还小,另一方面丈夫应该留下了不少遗产,在他们不挥霍的情况下,足够三人生活开销。
他们所在小镇地处偏僻,不远就是森林,再远一些就是无人区了,因此镇上的常住居民不多。人不多,互相之间就很熟悉了,尤其莫里太太是独自一人养育两个孩子,热心的邻居昆特夫妇便时常关照着他们。
每周三的下午,昆特太太会带上她做的点心来家中拜访。今天除了最近中央星系最流行的新款蛋糕,昆特太太还带来了一个新消息。
阿斯特在自己的房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孵蛋器,这让躺在孵蛋器里的它很有压力,于是偷偷分神跑到楼下听昆特太太聊八卦。
“亲爱的,你听说了吗?我们镇上来了一个新的治安队长,还是个哨兵咧。”
莫里太太倒茶的手一顿,略有些不安地问:“怎么会有哨兵来我们这儿?是附近不安全吗?”
“那倒不是。”昆特太太喝了口茶,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听我的侄子说,是犯了什么错,所以被调到这里来的。哎呀,咱们这儿可好久没来过哨兵了……哦对不起,亲爱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昆特太太立马转移了话题。
哨兵?那是什么?为什么提到哨兵,莫里太太显得很不安的样子?
看来这个世界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它还是上楼和阿斯特一起看启蒙动画片算了。
不过很快,它就见到了昆特太太说的那个哨兵。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赛琳娜照例带阿斯特去森林里玩,它跟着一起去。莫里太太给阿斯特织了一个蛋蛋包,专门用来放它,每次出门阿斯特都会挎上他的蛋蛋包。
他们回来的时候,看见两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家门口,莫里太太正在和其对峙中。似乎是莫里太太的回绝让他们不满,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抬起手就要朝她打去。
在拳头即将落下的一瞬间,一个身影凭空出现,谁都没有看到他是怎么来的,下一秒,打人的混混就发出惨叫,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