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魄力真是了得,孤身奋战挺到现在也实在不容易了,不过挡不住有人使绊子,你看萧大小姐顾念家族名声,使劲往下压,可是呢,她家中兄弟姐妹却向着外人,非要她清誉尽毁,连丞相府的名声都不要了,你……”
“你,到底哪里来的山野村妇,在这里胡说八道,污我丞相府名誉!”丞相府的公子们似乎被抓住了痛脚,纷纷失了风度,忍无可忍。
被打断,花铁铁很不痛快:“呦呦呦,这时候想起丞相府的名声了,你家大姐姐被人这样冤污也不见你们这般着急,哟!!!这果真,事儿里有事儿啊?”花铁铁故作惊讶,颇有深意的强调。
然后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环顾四周,号召道:“来来来,大家明眼人都看看哈,都看看他们的站位哈,他们可是站在卢公子的那侧呢,别的我这乡野村妇不懂,可我知道吵架打仗的时候,人都是站在自己一伙儿这边儿的。”
众人一看,站位果然是很有问题,卢公子身后一群人,丞相府的公子表公子小姐以及丫鬟小厮……而萧大小姐身边却只有我一个——外人,还是个孩砸。
丞相府的公子表公子小姐们瞬间慌了,可是眼下他们移动也不是,不移动也不是,二小姐只能遮着脸抬高哭声掩饰尴尬。
“啧啧啧。”花铁铁给了他们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对我道:“长安,我接着刚才的话和你说,嗯……给他们一打断,我都忘了,嗯……”花铁铁做思考状,瓜子都顾不上磕了,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
“公堂断案,都是有辩师的,你给萧大小姐当个辩师吧,这样陈大人也好论断,不然只这样两个事主互相争辩,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惊动了上位,也不好,更别耽误了大家伙吃饭,咱们来渉宴不就是为了吃饭吗,为了这顿饭,我早起梳妆打扮,就吃了两块绿豆糕,我这会人都要饿死了,赶紧的吧,把这事儿了了,咱们好开饭。”
众人一阵低笑,觉得这姑娘真是纯真直爽,非常可爱。
方才突然出现的肚兜,让萧大小姐脸色煞白,花铁铁一闹,她获得了稍微的喘息,这会儿脸色好了一些,我请求陈礼陈大人允她坐下说话,得到许可,我扶她入座,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看到花铁铁和平安身后还站着苏生,垂目转了转眼,对我放下心来,颔首回应。
我转身先问了卢公子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萧大姑娘闺字的?”
卢公子瞬间笑了,掩去眼中的轻蔑,道:“我与清芷情有独钟,连这等贴身之物都互相馈赠,何况闺字。”他手里的肚兜很是扎眼,极具羞辱,也是此时他极为趁手的兵器。
“可谁家夫君,或是情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所爱之人的闺字公之于众呢?你今日所言所行,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毁人名节去的,实在看不出半点情意啊?”我天真无邪地看着他问道。
姑娘的闺字最是金贵,哪能和男子的名字一样随意当众称呼?花铁铁和平安今日渉宴,我们一家子也都姐姐妹妹的称呼她俩,不带闺字的。
卢公子好歹是伯爵家的公子,他会不懂这个礼数吗?刻意而为,必有蹊跷。之前被卢公子言语先入为主的众人,此刻仿佛被一语点醒的梦中人,纷纷议论,点头称是。
卢公子一慌,却很快稳住心绪,狡辩是平日叫习惯了,这会儿被爱人抛弃,一时情急,所以失言。
“你放才说,大小姐是殿上看见太子,忽然移情别恋,与你决绝,你情难自已,追将而来,极尽挽留这段情缘,可你却能未卜先知,早将你二人往来书信带在身上,此时作为呈堂证供?”我很是疑惑的样子,歪头看着卢公子问道。
卢公子脸色胀红,对我的反感厌恶已然遮掩不住,他一甩袖子,义正言辞说是他平时便爱随身带着以解相思,时时拿出来观看。
“还真是痴心啊,倒也是个不错的借口,可这几月,萧大姑娘频频出府与你私会,你是有多相思,明知今日来长公主府上两人必定相见的情况下,还带着这些书信慰藉相思?既这么相思,一刻也离不开这些书信,那这些书信岂不早被你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翻烂了,又怎会保存的如此崭新?”我又不解的问道。
传阅书信,比对字迹的人,都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举起手中信纸,证实我所言非虚。众人眼神清明起来,身上卷携着愤愤不平,正义凛然的气息。
语言和文字一样,都是具有巨大力量的东西,很容易影响人的思想见地,一旦被污染被侵略被误导,就很难不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人性本就喜欢看热闹,方才后花园里,忽然闹出这种俊男美女私情乍泄的秘辛丑闻,都是很“喜闻乐见”的。
所以卢公子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他越显示自己对萧大小姐私密事,了如指掌,拿出的证据越多越离谱,大家都不会深挖细究,只会越发觉得他们两人,就是那种事儿。
如今才觉得,卢公子简直漏洞百出,舆论瞬间逆反。
卢公子慌了一下,再次平心静气,道:“你这小儿巧言令色,可事实就事实,这些书信,都是萧大小姐亲手所书,字迹为证,做不得假!”
“字迹,如何就做不得假?”我笑着,从陈礼身前的案头上,拿了一封作为呈堂物证的信件,走到轩堂侧厅的书案上,提笔临摹写了几句信上的字。
这信上的内容,还真是……小儿不宜。
然后拿给众人展示:“萧丞相的字,天下一绝,是我大汉读书人的表率,推崇效法之众甚广,我曾偶尔得了一幅字,也苦苦临摹过,这信上的字与其说是萧大小姐的,不如说是萧丞相的,难道与你有私的是丞相大人吗?拿字迹污人清白,坐实罪名,是否草率!?”
众人见我小小一个孩子,笔下的字竟然与信上的字如出一辙,都甚为惊奇。笔迹一说,不攻自破。
卢公子负隅顽抗,咬死了,这就是萧大姑娘的字,说萧大姑娘的字是丞相手把手指点出来,父女字形相似,可这信上的笔迹婉约轻柔,丞相的笔迹刚劲硬朗,“诸位可不要被着小儿混淆视听。”
可真是贼喊捉贼,到底是谁混淆视听?!
我不禁笑了,“可我临写的重点,不是为了证明这是丞相与你暗通曲款的情书,而是想说,小姐的字也会儿被人临摹啊。”
“可是,她一个大家闺秀,若非自愿赠与,谁会得到她的字临写呢?”卢公子反驳道。
萧大小姐正襟危坐,缓缓说道:“城西梅林中有一个梅树,是我大哥哥带着幼时的我新手栽种,大哥哥临死时候跟我说,若是想他了,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不开心的事儿,都写下来埋在树下,他就会知道了。想来是被人挖了出来……”
卢公子笑了,叫萧大姑娘不要再狡辩,“那梅林林中上千个梅树……”
“肚兜都能到你手上,何况是挖几封书信,回去临写?这自然是萧大小姐身边的人出了问题。”花铁铁忍不住插嘴道:“别说是有上千棵梅树,就算是上亿棵,叫大小姐身边的人系个红绳给你做记号,你这么有心,这么爱人家小姐,你还能寻不见啊,就算不做记号,你凭着痴心,去把梅林的土翻烂,你把整座梅林拔了,吃了,大家也信。”
众人被花铁铁揶揄卢公子的话逗笑了,平安伏在她的肩头,笑得都要哭了。
卢公子气极,正要开口,花铁铁立马来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差点噎死卢公子。
我对这位脸色铁青的卢公子,道:“也许卢公子还没有能力买通丞相嫡长女身边的人,是丞相府内宅私斗!?一番谋划,便拿你来当枪使,做筏子?或者你们本就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达成共识。说好了,今日在长公主府上发作,败坏萧大小姐名声,气死病重的丞相府当家主母,好给某些人抬正身份,扫平障碍……”
我越说,有些人脸上的恐怖惊惧,越来越难以掩饰,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花铁铁啧着舌,对我的话,故作难以置信的样子,然后又哎呀呀的感叹说,自己要是被泼这么一盆脏水,早就炸了,还得是丞相府的公子小姐,真撑得住起,跟没事人一样。
丞相府的公子小姐一下子激动起来,像一窝炸了毛的猫,花铁铁立马说自己是山野村妇,无知少女,叫他们不要和自己计较。
丞相府的那些人顿时面如猪肝,屎盆子是不能捡的!扣身上了,也不能认。他们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什么是哑巴亏了。
花铁铁这般言语,加上丞相府公子小姐不正常的反应,更加叫人觉得我的猜测推论八九不离十。语言的力量就是这强大,对手能左右群众的思想,我亦能。
听我提及母亲,萧大小姐忍着眼泪,狠狠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兄弟姐妹们,满脸失望怨恨,重重地点点头,道:“是了,我来长公主府上,是规规矩矩大门出入,方才家里丫鬟忽然来报我,说母亲有些不好,叫我赶紧回去看看,我原是要走大门的。
可是那丫鬟,神色慌张连珠似的催促我说来不及了,说可以走长公主府上后花园的后门,便急急引我走来,我一时有些昏头昏脑,匆匆跟着,可思来想去觉得走后门回家,实在不合礼数,母亲向来教导我规矩森严,我便是再急的事儿,也万不可行差踏错。
就要转身回去走大门,却见这位跟在后头,见我不走后门了,竟就上来纠缠,我好言劝他放尊重,他却越发放肆逾矩,我喊人来,他竟当众胡说八道,反口说我污蔑他清誉,我家那丫鬟,竟不发一声……”
萧大小姐心寒透底,可说起丫鬟,这会儿萧大小姐身边哪有什么丫鬟的身影儿?堂堂丞相府大小姐身边竟然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
这时陈礼身边的管事姑姑,上前来道:“今日为了方便宾客游玩,得了长公主应允,从丞相府借了几张台球桌子,后门是开了锁,不过已经锁上了,只有两个护卫拿了钥匙在门房守着。若是萧大小姐从后门走,他们也是给开门的。”
我刻意拉长音“噢”了一声,满脸恍然大悟,真相大白的样子,道:“如此就方便卢公子跟着萧大小姐,进入丞相府内宅了。想必萧大小姐房里,果真多了一块儿男人的贴身汗巾子等着被搜出来呢,好在大小姐守礼数,没开那后门。
从大门走,这卢公子是万万跟不到丞相府内宅里的。见一事不成,这才纠缠上来行了第二套方案,把萧大小姐困在长公主府里,当众毁去清誉。
好险啊,利用人家的孝心作筏子,要真是一时情急不拘小节,开门引狼回了自家,到时候哪有这么多清明正派的公子小姐们给萧大小姐声张正义。
丞相夫人本就有病在身,这一气死了,还有谁给大小姐撑腰?最好的结果就是府上主事儿的姨娘出面按下来,等主母丧事过了,再做主将大小姐委身给这位,卢公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议论:萧大小姐这么孝顺,听了母亲不好,定是急坏了,可饶是这样,也没有叫人开了后门直通家中内院,可见礼数周全,又怎么会与外男纠缠不清呢?
“好恶毒的用心。”众人一阵胆寒。感叹:世人都讨厌繁文缛节,都说不拘小节,可真到了裉节上,坚守礼节,保持原则,是会躲劫救命的。
大家都称赞丞相夫人会教养,萧大小姐好操守。
“此事受益者,除了这位卢公子还有谁?”花铁铁适时道:“当家主母因为女儿私通外男气死了,主事儿的姨娘力挽狂澜平息事端,保住丞相府阖府全族颜面,立了大功,顺理成章抬成平妻,成了正经的当家主母,庶出的子女都成了嫡出的,而真正的嫡出长女失德失贞遭父亲嫌恶厌弃,被继母随意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你住口,你胡说什么?”丞相府的公子小姐们急了。
“她就是胡说啊,你们急什么?”我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道:“她说的这些都是南唐戏本子上胡乱写的,她就是个走江湖串巷的,看多了戏本子,喜欢联想,喜欢胡说,你们急什么?
他们南唐在意这些嫡啊庶啊尊啊卑啊的,咱们大汉自来长幼有序兄友弟恭,哪有这些计较,我大汉为官之家,向来和睦,谁会为了争夺嫡庶,这么费尽心机,联合外人,赌上阖府清誉,也要杀人诛心?”
众人闻言点点头,对丞相府那些人的反应,又是满脸大为不解,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在说:对啊,你们急什么?咱们又不是南唐?哪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难道你家不和睦?不可能啊,你们是丞相府,丞相是百官之首,是我们大汉的表率……
啊哈哈哈,这些看热闹的人,我说的这么直白,谁还理不清是怎么回事儿呢?
只是众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努力表演你明知道我知道真相,但我就是不知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