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跑了贺野的，然后是第四、第五个。
依稀记得期间轮到男生跑，林莓抓紧坐地上休息时，雷蕾拿本习题册过来给她扇风助威：“姐姐你不用跑那么快，我的及格就行。”
“没事，稍微歇一下就缓过来了。”林莓说。
“你喝水吗姐姐？”王芸拧开保温杯，“杯盖给你倒。”
林莓摆手。
“怎么给她们都跑那么快？”一旁李雨馨突然说。
“啊？”林莓看她，“你干嘛啊？吃醋？”李雨馨“切”了一声转身。
一姐从旁边路过，问：“怎么回事，还在跑？”
“好像是跟姜宇打赌。”王芸说。
“跑几个？”一姐问。
王芸看了林莓一眼：“五个了，好像还没跑完……”
“十个。”一旁贺野突然说。
雷蕾扇风的习题册停在半空，弯弯的眼睛突然瞪成满月：“十个！！？”
“是、是‘我要打十个！’的意思吗？”一旁闷不吭声的胡灿突然抖了个机灵，被雷蕾撞了下肩示意她注意场合。
“十个！？”李雨馨也夸张瞪着眼睛扭过头。
“没事，稍微歇一下就缓过来了。”林莓安抚。
“解释什么，我又没担心你……”李雨馨皱眉。
“没事姐姐，她不担心我担心，”王芸说，“我以为顶多五个，怎么跑那么多？”她没看林莓，而是扭头问贺野。
“问姜宇。”贺野说。
姜宇正从南半操场走来，“走了。”他大声说，步子没停招手转身，绕了个圈又往回走。
“这么快？八班男生不还没跑完吗？”
“时间不够，场地分两半并行了。"姜宇头也不回地甩话。
“姐姐，你要不不用跑我的了。”雷蕾试探说。
“俺也一样。”胡灿立马接话。
林莓摇头。
“她想赢。”贺野说。
“那你不用急，实在不行了就慢慢跑，不及格也没事，下午我可以补考。”雷蕾在林莓身后大声说。
＊
为了效率起见，几个体委聚一起商量着，干脆把操场一分为二，两个半场同时跑。
遂一拍案，几人便开始安排组织，指挥的，维持秩序的，喊话讲解的……
林莓本来还指着每个班换男生跑时她能稍微缓缓，这么一排下来，跟赶场子似的，得连轴转了。
一口气还没理顺，又得抬着沉重虚浮的步子开始跑第六个。
原本前边每跑过一个，林莓还能分神在心里计算人数、甚至圈数，觉得挺有自豪感，可现在，人数和圈数已经变成了机械的数字，在脑子里飘忽盘旋。
第六个跑完，脑子里的小人只会掰着指头倒计余数了——
四个，还剩四个，她心想。
三个，只剩三个了，她想。
两个，还有两个。
与其说是计数，倒不如说像是在做生命倒计时，林莓苦笑，觉得跑完最后一个，兴许在终点她能吐一口血出来……
抵达终点，周围人看她眼神不太对劲。
“喝口热水吧，姐姐？”王芸端着杯盖，蹲下递给她。
“你是复读机吗？”李雨馨抱着胳膊吐槽。
“关键是，我不知道还能问什么……”王芸皱眉。
“喝不下……我缓缓。”林莓连摆手力气都没了。
“你追摩托的时候不是挺能跑的么？”
“姜宇，你们赌的什么，我帮她跑。”
一姐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旁边观战，而从最初说要帮忙代替时，她神色里的自信满满，到现在再次提出代替时，脸上的神情已经变成了正经严肃。
“都凑什么热闹。”姜宇斜她一眼。
“我就问你们赌的什么？”一姐微扬下巴，“你直接把赌注转给我，我可以加人数重跑。”
“快跑完了吧，”李雨馨说，“也没剩几个班了。”
“还能跑吗？”王芸轻抚着林莓的背，帮她顺气，旁边贺野蹙着眉。
点头大口喘着气，林莓脑子里闪过电视剧的画面——人物阵亡前常说的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而她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其实感觉得到已经抵达极限了，可如果不是这样连轴转，只要给她稍微喘息的机会，她就能撑下去。
中气十足的口哨声响起，体育老师从远处靠过来，手指着扎堆的人群示意没事的人都往场边散开。
林莓像个老人家，被王芸跟旁边热心的同学们搀扶着拽起来。
颤颤巍巍的又被搀扶到南半区，也就是姜宇所在班级附近。
“没事的人可以去吃饭了，”体育老师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大手一挥，“合、合、合，还没跑的班级都合起来，合成大圈跑。”
然而却并没有班级离开……
操场边的体育委员们立刻组织着最后剩余的两个班级重新排队。
＊
瘦瘦小小的女孩站在队伍里，焦虑地不停回头朝后张望着，终于，在捕捉到姜宇后，松了口气，从人缝里溜了到了姜宇面前——
“怎么办、怎么办？体育老师回来了。”女孩短发蓬蓬松松，皮肤白白净净，戴个小兔发卡，柔柔弱弱像只兔子，她说完推推眼镜，“老师盯太紧了，我还是自己跑吧？”她征求着意见。
“那人不够了。”后一步到来的贺野，站在一旁看着姜宇。
又一声哨响压迫耳膜，女孩一惊，“不好意思啊。”她连连道歉着慌张归队。
这边，林莓抓住整队的机会，闭着眼睛赶紧又瘫回地上，飘飘忽忽也不知多久，只感觉脑袋里走马灯正回旋着，肩膀突然被人晃了晃。
“姐姐，要开始了。”
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了。
林莓睁眼，被几双手拽起来，机械走向赛道起点……
“这个跑完，剩最后一个了。”王芸说。
“也只剩最后一个班了。”贺野说。
“最后是你们班，”李雨馨看着姜宇，”你也加油。”
＊
倒数第二个班还没跑完，这边赛道外，体育老师已经将最后一个班的女生们组织起来，排好了队，而他自个就站在队尾，跟个牧羊人看押着一群小绵羊似的。
“这怎么整？”李雨馨看王芸。
王芸看贺野，贺野看姜宇，姜宇沉默。
等林莓晃晃悠悠回来时，几个人仍在沉默。
姜宇在一旁打直胳膊、抻腿热身。
“姐姐，给你喝水。”王芸倒水递过去，林莓接过杯盖，小口咕咚、咕咚咽下去。
“我去趟卫生间。”王芸把保温杯塞李雨馨怀里，一溜烟跑掉了。
李雨馨斜了眼跑远的王芸，不得已，夺回林莓手里的杯盖，又给她续满递过去。
“人可能不够了。”贺野说。
“啊？”林莓仍一脸懵，像是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最后一个班女生已经排好队了，老师盯着呢。”李雨馨解释。
“没跑够人数，算谁输？”雷蕾问，胡灿在她身后紧张的搭着她的肩，像在听候宣判。
贺野跟李雨馨自觉同时看姜宇，姜宇目视着跑道：“她自个耽搁的，凭什么打个赌我还得帮对方擦屁股……”
“姐姐，你干嘛？”雷蕾突然问。
几人同时扭头，林莓已经朝着最后一个班，也就是姜宇所在班级走去，场外有一群男生正在待机。
在贺野几人的注视中，林莓走到了个跟她身高相仿的男生面前，旁边的男生们也各个伸长脖子看热闹。
林莓跟那个男生说了些什么，那男生先是为难地摆了摆手，在空中笔划了一下，指了指体育老师，两人又说了几句，周围男生们开始起哄，又被林莓抬手压了下去。
就见林莓的交涉对象偷偷摸摸掏出手机来，林莓也跟着掏出手机，两人捣鼓半天，然后“叮—”一声，“支付宝到账——五十元。”
周围男生们哄笑着狠狠拍收款男生的肩膀。
这声音太突兀，周围视线也都齐刷刷投过去，收款的男生急忙干咳着藏手机掩饰。
周围人群也在憋笑，好在体育老师注意力都在场内，且离大家有段距离，并没有察觉异常。
贺野几人面面相觑，那边林莓已经走了回来。
“你要干嘛？”李雨馨问。
“你要跑男生？”贺野说。
李雨馨哭笑不得：“当体育老师瞎么？”
“没事，最后一个。”林莓无神地张望四周，突然走向姜宇。
“你是不是飘了？”李雨馨说。
“确实挺飘。”林莓边走边捏手心，没知觉没实感，怕不是在做梦。
停在姜宇面前，在对方诧异又莫名的目光中，林莓伸手。
“刀呢？”“什么意思？”姜宇警惕问。
“他那是玩具刀。”先反应过来的是贺野。
“我说真的那把。”
“你带真刀？”
贺野拧眉走过来，姜宇扫贺野一眼，右手下意识伸进口袋，却被林莓一把抓住胳膊：
“放心，我不会伤人。”
“松手。”姜宇压低语气。
贺野靠近搜他口袋，表情僵硬了一秒，掏出一把蝴蝶刀，摊开在手心：“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耍帅玩一下转刀，真没别的意思。”姜宇揉揉鼻子，不看贺野。
“我借用一下。”林莓从贺野手上取走刀。
在贺野仍怒视盯着姜宇时，一旁几个女孩先集体倒吸冷气：“姐姐你干嘛……”
这边贺野两人也同时扭头——
林莓单手打开刀，揪住发尾顺手一削，短发瞬间散开。
而后，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蝴蝶刀真如翩飞的蝴蝶一般，在林莓手中飞速反转了几圈，合住，交还到贺野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