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去以后,问我,她说‘妈妈,我要辩解吗?’”
“当对方预设了一个目标,那个目标就叫做证明她就是个坏人,那么任何解释都无意义且苍白。”
“你要做的,就是跳出对方的预设,看清楚自己的目标自己的路,而不是被突然挡在你面前的灾难蒙蔽双眼,你要越过它,你要变得更加强大。”
“她跟着我重复,说‘我要变得更强大。’”
“她履行着她说过的话,哪怕被欺负了,她也会哈哈大笑,一往无前。”
“即便是后来经历了更多的语言暴力,她也仍旧能活过来,她说只要双腿还在,她就可以一步一步穿越黑暗。”
“但是她却死于意外。”
“所有事件就像蝴蝶效应,推着她走向一个不可逆转的终点。”
“我信命,命运把我们带到哪里,那么我就带着我的女孩子们做挣扎、做对抗。”
“但我也是动物,也是母亲,也希望看着孩子健康长大。”
王定雪微微颤抖着伸手去面部,抚过鼻尖,眼泪砸在她手背上,顺着沟壑纹理滑落。
姜宇嘴烦躁的张了又张,他没空去共情一个所谓的母亲。
他只觉得烦躁又恼怒。
或许是从某一句话开始,他就已经听懂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又或者更早的,从贺野发来照片那一时刻起,他就已经有了预感。
潜意识已经默默帮他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连贯了起来,甚至包括他在事件中所处的位置,哪怕他并不想知道。
“本来就是她不对,带坏小孩三观,不是她咎由自取吗!?”姜宇大声反驳着。
人总有种自洽的本能,即便有那么一瞬间他瞥见了逻辑里裂开了一道口子,他也可以立刻用另一种圆融的利己的逻辑来弥补那道口子。
他需要的不是客观层面的对错,而是是立场层面的圆融。
或许他意识不到,但他可以凭借本能这么去做,这样他会好受。
“你在这个故事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王定雪问他。
“闭嘴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点了火,造成火灾,你难道不就是那个推波助澜的纵火者吗?”
王定雪从阴影里一步一步走到阳光下。
如同埋藏的真相终于重见天日。
“关我屁事!”
“闭嘴!”
“闭嘴!!”
“闭嘴!!!”
他用音量来盖过思考,朝重见天日的身影扑过去。
*
耳边是脚步声和自己大口的喘息。
夕阳光晕在脸上乱晃。
工地的吊车隆隆声盖过心脏的跳动声。
又一步一步被林莓踩在脚下。
在一楼拐角处与贺池分道扬镳。
林莓两级并做一步顺楼梯爬上二楼,她需要更广的视野。
废墟,到处都是废墟。
她继续顺着走廊奔跑,视野乱晃。
错过一堆建筑垃圾,遥遥的,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正是她要找的人,“妈——!”
她大声叫着试图唤起王定雪的注意。
脚下步伐不停,又向前冲刺几步,隐藏在建筑垃圾后的另一个身影,也随之暴露在视野范围内。
心脏突然紧绷,林莓看到了他手上的动作。
在不好的预感席卷刺入太阳穴前,林莓眼睁睁看着黑色的影子如虎狼般扑向了自己的妈妈。
惨叫声刺透耳骨膜……
林莓从没听这样凄惨的叫声。
是她自己发出的。
大脑一片空白,本能接管了她身体。
她破窗而出,狼狈从二楼建筑垃圾的废墟上连滚带爬翻下去。
远处,贺池听到尖叫刹住步伐、扭头朝尖叫声狂奔过去。
*
“我让你闭嘴!信不信我宰了你!”
扬起的匕首泛着光泽,叫嚣着刺向被姜宇仰面扑倒的老人。
遮阳帽被掀翻,露出藏在阴影后的脸。
利刃悬停在半空……
尖端对准的是一张平静的、写满岁月的脸。
沧桑的眸子,淡然注视着怒目圆睁的年轻的脸。
王定雪嘴角噙着微笑,安静看着面前这双愤怒的、被黑影笼罩的年轻的眼睛,一点一点从冷酷麻木,逐渐被染上一丝光亮——就像多年前在办公室里,听到她向他问话时,少年的瞳孔从麻木一点一点染上光彩。
不过与那次不同的是。
这次,光亮一瞬间就划过去了,流星一样。
眼睛里又换成了其他情绪,诸如惶恐、不解、迷茫,情绪底下还带着一点点盈溢在眼眶的泪。
“老……师……?”
眼眶两道泪凝成滴状、跌落下去,眼里便失去了光泽,瞳孔漆黑,像熄灭的灯。
姜宇颤颤巍巍起身,慌张丢掉匕首,像与它瞬间做了割席,眼里的颤动仿佛在解释着这凶器是哪只邪恶的魔鬼塞进他手里的,并非他本意。
他不知所措地一步一步朝后退,被身后的碎石块滑倒,趔趄一下、坐在地上。
又惊慌失措爬起来,慌张的视线却始终锁定着眼前地上缓缓支起身体的人,仿佛她才是行凶的那个。
“妈——!!”林莓惊叫着扑进母亲怀里。
姜宇还没看清眼前状况,一记重拳招呼到他脸上,将他打翻在地,贺池的脸贴近,将他扭在地上。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