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没事吧？咋还能撞见野猪呢？”林奶奶焦急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拄着拐杖，摸索着走上前，双手在空中胡乱地划了几下，终于抓住了裴之的手臂。
她紧紧握住，一寸一寸地仔细摸索，生怕错过任何一处可能的伤口。“没受伤吧？”林奶奶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裴之的脸颊被奶奶粗糙的手掌轻轻划过，带来微微的刺痛，可此刻，他却觉得心中暖暖的。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他伸手拦住奶奶继续摸索的动作，双手握住她粗糙却温暖的手，微微弯身，轻声道：“奶奶，我没事，一点伤也没有。”
“没事就好，这山上多少年没见过野猪了，你们最近都别上山了，等村里组织人上山瞧过，安全了再说。”林奶奶叹了口气，回忆起多年前村里也曾有野猪下山伤人的事。那时村里组织了不少人，拿着焊枪浩浩荡荡地从山上抬下了十几头野猪。自那以后，山里再也没见过野猪的踪迹。
“好。”裴之点头应下。
林宿：“奶奶，先让裴之去洗个澡吧。”他可是瞧见裴之无数次嫌弃身上冲鼻的血腥味。
林奶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对对，小裴你快去洗澡，水我早就烧好了，赶紧洗完出来吃饭，折腾这么久，饿了吧。”
裴之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叫了起来，他笑了笑：“好，那我先去洗澡了。”
吃过晚饭，裴之、林宿和林奶奶三人围坐在灶房内，借着灶内燃烧的火光，开始腌制野猪肉。林奶奶年纪大了，虽然极力表示自己可以处理，但裴之还是强硬地把她按在灶前，哄着她看火。这个活儿最轻松，既能让林奶奶不至于闲不下来，也不至于累着。
至于林宿，手艺太差，被裴之发配去整理他摘回来的金银花。
院外寂静无声，灶房内却欢声笑语一片。裴之特意片了几片五花肉，放在火边烤了一会儿，再撒上少许盐，直接送到林奶奶和林宿的嘴里。
新鲜的烤肉在口中爆开，林奶奶和林宿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烤制的肉。做法简单，却格外可口。细细咽下去后，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油脂的香味，令人忍不住流口水。
“哈哈，好吃吧。”裴之也吃了一块，比家养的猪五花更有嚼劲，却也格外美味。
新鲜的猪肉在裴之手中搓洗，裹上一层粗盐，再用麻绳打孔穿过挂在木架上，只需要慢慢等待烟熏即可。
等一切都收拾完，月亮已经升到了正中间。由于只有一盏煤油灯，裴之等林宿扶着奶奶回到房间后，才一起回房休息。
站在院子里，裴之抬头看着天空，星光闪烁，空气中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全身心都得到了净化。
第二天裴之醒来时，屋内只剩下他一人，林宿早早去上工，至于他，昨天就和队长表明请一天假。
既然有时间，裴之打算把暂停了许久的生意做起来，之前的生意对象没了，那就去寻新的。
这几日山中收获金银花的时节，裴之挽起袖子，准备做一道适合老人吃的糕点--金银花糯米糕。
把糯米提前放在清水中浸泡，放入锅中蒸煮，裴之拿出昨晚收拾好的金银花切成碎末。
揭开锅，糯米的香气混着蒸腾的水汽扑鼻而来，等糯米少少冷却后，裴之往里加入切号的金银花和适量的糖，顺着时针搅拌。
由于没有充分的模具，裴之只能拿家中的碗一个个放上去蒸。
接下来只需要看住灶火，等待糯米糕蒸熟即可。
虽是白天，但由于灶房背光，只有灶内的火光打在裴之脸上，暖色的微光下显得裴之棱角分明的脸颊柔和了许多。
说来也是巧合，这一世他也叫裴之，就连长相也足有七八分相似，剩余几分也不过是因为原身还未长成以及太过消瘦。
裴之不是愿意饿肚子的人，从穿来后裴之就时刻在注意补充身体的营养，没有肉那就每天必须有蛋，经过他不懈努力，现在的他和前世已经有九成像了，至于还有一成不过是因为天天劳作导致皮肤晒成麦色，上一世他毫不客气的说算得上名副其实白皙俊秀。
不多时，锅内糯米混杂着金银花的清香飘出，裴之明了已经蒸好，熄灭灶火。
由于离晌午还早，裴之给林宿和奶奶留了纸条就提着东西往公社走了。
许是这个时间是上班的时间，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墙上到处都是红色标语，和各种报示。
金银花有许多药用价值，所以裴之打算去医院瞧瞧。
刚出巷子口准备拐弯，“砰。”
裴之被人从背后猛然撞开，东西脱手掉在了在地上。
裴之连低下身，索性东西都被他用油纸仔细包裹住，并没有损坏。
齐康年慌乱丢开自行车，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兄弟，我着急去医院，没注意到你。”
既然东西没坏，听到是去医院，裴之也不想计较什么，淡淡道：“没事。”
“对不起啊，兄弟你也是去医院吗？我着急给我奶送饭，等会儿你来二楼住院部找我呗，我请你吃饭吧。”
裴之心中一动，走到人跟前，道：“饭就不用了，能载我一程吗？”
刚刚说出请一顿饭，其实齐文康心中肉痛，这可是他缠着他妈许久才得来的零花，听到不用请了，笑呵呵赶忙让人上车：“行啊，你跳上来。”
一路上，齐文康像是天真的傻小子，把背景透了个光，父亲是武装部部长，母亲医院副主任，爷爷和奶奶都是退休工人。
“兄弟，你是去医院看亲戚吗？”
裴之心中一动，佯装关切道：“我去看望朋友，他之前干活时不小心把腿给摔断了，给他送点吃的去，要不要尝一块，都是我自己做的。”
不等人回复，裴之直接喂了一块道他嘴里。
齐文康嚼了嚼，糯米的香甜混着淡淡的花香，这是他从未吃过的东西。
“哇，好好吃。”
“是吧，这可是我奶奶那辈传下来的配方，吃了对人身体好，我还特意往里加了金银花呢。”
齐文康听得惊喜，他奶奶自从生病后就没什么胃口，这糕点来得正是时候啊。
“裴兄弟，你要不匀点给我呗，我拿粮票和你换。”
“可是...”裴之语气犹豫。
“哎呀，就我俩，谁知道，放心我不亏你的，你就匀给我一点嘛，我奶奶最近吃不下饭，要是我奶喜欢吃，我以后天天找你买行不。”
“好吧。”裴之这才答应。
“谢啦，兄弟。”
齐文康在离医院不远的偏僻小巷停住车，裴之把东西分了一半给他后，拿着新鲜到手的钞票分别。
“那我先走了啊，下次直接去武装家属院找我啊。”
齐文康说完，蹬着车消失在裴之眼前。
裴之也要去“探望”一下所谓的朋友了，走两步，裴之面无表情，屁股痛，被震麻了。
剩下的糕点没在手中留存多久，当裴之和人说出金银花的好处后，立马被包圆。“小裴啊，你去哪了，大家伙都在找你呢，不好了你负责的那块稻田被人毁了。”
“什么！”
裴之没听下去翠芬婶子接下来的话，拔腿就往田里跑去。
而最先让他注意到的不是七倒八歪的秧苗，反而是伤痕累累，一脸狼狈蹲在稻田边的林宿。
“小宿！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林宿看见裴之一喜，随即又难过的垂下头，闷闷道：“对不起，我没保护好稻田。”
裴之生气：“重要的是稻田吗？我问的是你。”
林宿摇摇头：“我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之这才知道他短短离开的一个上午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先是大队里出了名的酒鬼柳胡昨晚醉酒后跑到田里发酒疯，又听说裴之在田里养鱼又想下去捞鱼吃，等第二天大家一瞧被毁了大半。
也是不巧，最近田里秧苗都种下了，现在都在另外一头收拾杂草种玉米，还是休息时林宿不放心稻田想来看看，才发现稻田被毁了大半。
林宿气急冲上去打柳胡，可他一个没成年的毛小子当然打不过了，反被揍得鼻青脸肿。
还是其他人听着动静分开了二人，至于柳胡已经被暴怒的大队长命人绑起来。
裴之捧起林宿脸蛋，青青紫紫的，嘴角还破了皮，身上全是泥，衣服也破了几个大洞。
叹了口气，认真道：“我先带你去卫生所上药。”
一路上裴之絮絮叨叨：“我那么重视那块稻田是因为能给我们带来好处，能让我们在队里说得上话，我的核心难道不是想让我们过得更好，稻田怎么可能和人相比，更何况是你。”
“以后遇到这种事任凭蛮力，就算我们不使用暴力，也会有其他办法的...，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先去找我知道吗？你受伤了我也会心疼的，奶奶看到也会很难过的。”
林宿认真点头答应：“我错了，以后我不这样做了。”
“乖。”裴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
“裴知青！你们上哪去，大队长正找你呢？”
是队里的女同志。
“找我？我带林宿去上药。”
“哎呀，药一会儿再上也行，大队长等着你去处置柳胡呢，快走。”
说完，不等裴之反应，就在前面带路。
裴之和林宿对视了一眼，选择跟上去。
等二人到大坝时，已经站满了人，看见裴之来了，众人默契的让出一条道。
裴之瞧见被绑在地上的柳胡，又看见坐在一旁的大队长，问道：“队长？这是要干什么？”
柳建国深吸一口烟，把烟斗掐灭，才起身道：“裴知青啊，这人既然破坏了庄稼，还是你负责的那块田，就该由你来决得怎么处置。”
裴之心中警铃大响，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让他来觉得，这不是给他拉仇恨么，柳胡在这个村生长的几十年，宗亲关系盘根错杂。
裴之看向柳建国，态度回避又谦虚：“这是我怎么能觉得呢？庄稼是大家伙一起种下的，怎么也轮不到我说话啊，还是让大家伙来说吧。”
“是啊，队长干啥要等裴知青啊，要我说就该打死柳胡。”
“说啥呢，忒黑心了你，胡柳胡不过是喝醉了，他也不想这么做的。”
人群中吵了起来。
柳建国黑了脸，他原是准备让裴之来觉得，不管是送去劳改，还是放过柳胡，都不会得罪村里人，不想这小子不上套。
“行了，你说你的，我吵我的，像什么样，一家出一个人投票，是送去公社还是留在队里，投票决定。”
“这个法子好。”
村民们纷纷表示同意，而裴之默默拉着林宿退到角落，这种拉仇恨的事他可不想掺和，毕竟还要在村里生活三年呢，谁也不好得罪。
“一家出一个人，投送到公社的站右边，投留下柳胡的站左边。”
村民们面面相觑，是刚刚叫嚣着厉害，真让做选择还是下不了决定。
见半天都没人动弹，柳建国不耐烦：“愣着干啥，刚刚不是吼那么凶，快点的。”
柳建国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开始有了动静。几个平日里与柳胡有过节的村民率先站到了右边，表示支持将柳胡送到公社处理。接着，一些年纪较大的村民也慢慢挪到了右边，他们虽然对柳胡有些同情，但更看重庄稼。
另一边，柳胡的亲戚们虽不喜他，却还是站到了左边，要是有一个送去劳改的亲戚，他们的面子怎么办。两边的队伍逐渐拉长，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裴之拉着林宿站在人群的边缘，毫无波澜的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都会在村里引起不小的波澜。他低声对林宿说：“看，这些事情太复杂也牵扯太多，我们不要多掺和。”
林宿点了点头，虽然脸上还带着伤，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自责。他小声回应：“裴之哥，我明白了，以后我会更加小心，不会这么冲动了。”
裴之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林宿的肩膀：“好。”
投票的结果最终出来了，右边的人数略多于左边。柳建国宣布：“既然大家都选择了，那就按照规矩来，柳胡将被送到公社，一会儿来俩人和我一起送去公社。”
柳胡被几个壮汉押着，脸上满是恐惧和不甘。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