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会?”
时猗猗问完,脑袋忽然涌上一股热血,耳朵烧得通红。
她当然不是期待什么宠不宠爱。可原书中,魔星极其看重两界联姻之事,大到结契典礼,小到衣食起居,样样亲力亲为,事事百依百顺,完全称得上相敬如宾。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书中的炮灰才会被迷惑,心软瞒住魔星的秘密,最后酿成修仙界数十万生灵被一剑寂灭的惨剧。
为何到她这里,剧情竟变得完全不一样?
魔修嗤笑道:“还能因为什么,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被进贡的美人?”
时猗猗当即愣住,原地啊了一声。
对方见她震惊的模样,啧啧摇头:“你们修仙界的宗门,真令人瞧不起。嘴上喊得大义凛然,宁愿死也要肃清魔界,结果私下里不知偷偷塞了多少美人,向魔界投诚。”
“若真投诚也就罢了,竟敢不自量力,千方百计刺杀尊主大人,当我们这些近卫都是死的?可惜了那么多漂亮的女修,连尊主大人的面都没见过,就碎成了花泥,还以为自己死得有多壮烈,实则……”
对方轻蔑一笑。
“尊主大人究竟知不知晓这回事,都难说。”
什么?
时猗猗心跳忽地停滞了瞬,下意识追问:“可送去长门宗的那封信——”
“是尊主大人的意思。”魔修意味深长道,“只有你们长门宗,是尊主大人亲自决定要联姻的宗门。”
为什么?时猗猗愣愣睁着眼,脑海里乱成一团。
魔界似乎十分忌惮她的身份。可如今修仙界已是强弩之末,只要直接开战,便能打得溃不成军。既然魔界如此提防,为何不选择最简单的办法,执意要与长门宗联姻?
她越想越茫然,忍不住要开口质问,却望见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底忽然明白了答案。
仅仅一封含糊不清的信,便能在整个修仙界引起轩然大波,若是选中其中一个宗门联姻,其他宗门必定会互相猜忌,甚至暗地里打起内战。
长门宗是修仙界三千宗门之首,不仅要应对魔界的威胁,还要分心应付其他宗门的怀疑和暗算,腹背受敌。而魔界大可作壁上观,不废一兵一卒,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她这颗棋子……在踏入魔界的那刻起,便已经耗尽了大部分价值。
魔星见与不见,都没有任何意义。
时猗猗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魔修见她乖巧沉默的模样,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想活命就老实点,别那么多好奇心。你是长门宗的人,我等自然不会苛待,但尊主大人的面,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说罢,纷纷扬长而去。殿门被重重关上,时猗猗呆了呆才回过神,忧心忡忡地走到梳妆镜前。
造型复杂而华丽的发饰被一件件拆下,肩膀骤然变得轻松,可她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看来,事情已经发展得比原书中的剧情更为棘手。她倒不怕被魔星冷落,只担心这件事传回修仙界后,那些宗门又要高呼奇耻大辱,然后逼迫师尊出战。
师尊的伤,很快就要瞒不住了。按照那些魔修的说辞,以后别说寻找药草,恐怕连出个宫门,都会被人在暗中紧紧盯着。
她该怎么救师尊?
时猗猗失落地靠在床边,忽然想起那道莫名的视线。
她能感受出那道视线带来的压迫感,仿佛灵魂都被剖开,被人仔细读了一遍。
不会错,一定是魔星。他对她没有敌意,也不算好奇,似乎只是例行公事,远远望了眼名义上的道侣,大概是什么模样。
……对了!
时猗猗猛地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她记得原书中,魔星苏醒不久,力量还未完全恢复,为了降低修仙界的警惕,才对名义上的道侣百般宠爱。
目前虽然情况有变,但两界对立的形势依然焦灼,换句话说,就算为了挑拨修仙界,魔星也不得不对她纵容。
而她恰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反过来逼魔星现身,主动在世人面前向她示好。至少在彻底失去价值之前,她能光明正大在魔界行动,找到药草的线索。
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时猗猗松了口气,顺势躺上床,一边闭目调息,一边思考吸引魔星现身的办法。
她目前最大的筹码,便是长门宗弟子与魔星名义上的道侣这个双重身份。
修仙界会因为不公而分裂,也会因为义气而团结。她必须做一件足够让魔星忌惮,又能激起修仙界同仇敌忾的事。
最好,是在其他魔修百般阻挠和欺负的情况下,把魔星逼出来。
天蒙蒙亮,时猗猗睁开眼,眸中和脑海都分外清明。
她利落起身,离开起居的偏殿,绕到那条白玉石阶正对的主殿前。
驻守护卫和洒扫宫人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做手中的事。
时猗猗装作没察觉,姿态坦然地穿过广场,迈下台阶,刚走到主城外的集市前,忽地被几只手臂同时拦住。
方才还在殿前忙碌的守卫瞬间闪现至她身前,冷冷问:“你去哪,要做什么?”
果然。时猗猗早有准备,丝毫不意外,表情淡淡望向遥远处陡峭的山峰,回答道:“去找你们尊主大人问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结契之事。”
结契?
守卫们听到这两个字,不禁愣了愣。
时猗猗从袖口中掏出那封信,道:“既然是联姻,你们魔界总要拿出个态度,不能连结契大典都没有吧?”
守卫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狐疑地望向她手中的信。
上面的“念”确实是尊主大人亲自留下的灵力,世间绝无仅有,独一无二。可在联姻之前,他们分明接到尊主大人的消息,要看管住长门宗来的人,怎会突然改了态度,与她结契?
守卫们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冷冷道:“尊主大人若真愿与你结契,自然不会怠慢你。你回宫耐心等着便是,不必四处走动。”
说罢,长戟一伸,挡住她前行的方向。
时猗猗没答应,只冷静望了眼不远处。
正值两界休战,主城区外的集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这种地方最是人多眼杂,小道消息传得飞快,眼下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低声交谈起来。
“那女修是谁,在干什么?”
“似乎是昨天长门宗送来的那位,估计打算偷偷逃回去,被抓住了。”
“呵,同样的事闹几次了,看都看烦了,修仙界的人难道就这点出息?”
众人摆出不屑的表情,目光渐渐汇聚到她身上,仿佛等着看她绝望哭闹的模样。
时猗猗却忽然开口,高声喊道:“各位道友——”
众人明显一怔。连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四周,面面相觑。她在喊谁,谁是她道友,魔界何时出了叛徒?
时猗猗面不改色继续道:“敢问各位道友,结契大典何时开启?”
见众人犹疑的目光重新落回,她缓缓展开信件,高举在众人眼前:“你们尊主亲口说过爱慕我,要在整个魔界和修仙界所有修士面前与我结契,证明自己的心意。”
“什么?!”
众人还未从道友二字中回过神,便陷入更大的震惊。就连表情严肃的守卫们,呼吸也同时停滞了一瞬,然后夺过她手中的信,仔细辨认。
时猗猗不动声色,默默站在原地,任由众人铺天盖地的审视,胸腔却控制不住咚咚发颤。
这封信,是她用特殊的药草汁液改变字迹,重新伪造的内容。手中能利用的筹码太少,仅凭空口根本无法说服魔界众人,更无法把事情闹大,传到魔星耳中。
于是她便把那封带有灵力的密信,改写成表白的情书,还故意加上与她结契的承诺。
魔界与修仙界积怨已久,如此一来,魔界众人对魔星的信任必会动摇,他无法再隔岸观火,不得不现身解释。
时猗猗赌的便是这一点。
众人见她神色不慌不忙,而守卫却沉着脸一言不发,表情渐渐变得难看。
修士与凡人不同,成为道侣的仪式并非婚礼,而是结契。两人各取一缕神识,种在对方识海之间,从此共享寿元,同生共死。
若遇劫难,一方死去,另一方即使侥幸独活,也会魂魄残缺,浑浑噩噩度过余生。
因此千万年来,自愿结契的道侣寥寥无几。毕竟修行修行,修的便是长生,谁甘愿被弱者拖累,把命系在他人身上?
更何况她口中自愿结契的道侣,是与修仙界不共戴天的魔星!
“这根本不可能,尊主怎会纡尊降贵与你结契!”有人怒气冲冲道,“你们修仙界的人向来装腔作势,道貌岸然,我看那信件根本就是假的,想用谣言恶心我们!”
时猗猗扭头,向守卫问道:“你们告诉他,信是假的么?”
守卫捏着信望了她一眼,仍是一言不发,脸色却愈加森冷。信上的“念”是尊主大人留下,绝对不可能有假,可上面的字迹……
若真是她伪造,尊主大人不可能不知晓,更不可能留她性命。
难道这真是尊主大人本人的意思?
守卫纠结半晌,艰难道:“有灵力为证,无法作假。”
众人一片哗然。时猗猗高高悬起的心砰咚落地,偷偷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所以我很好奇,你们尊主承诺的结契大典何时开启。”
“总不能告诉我,昨晚那般敷衍的仪式便是。难道你们魔界,已经落魄到连结契大典都办不起的地步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呸,你少放屁,多隆重的典礼我们都能办,明明是你不配!”
“到底是我不配,还是你们不配?”
时猗猗歪头瞧了他一眼,弯起唇角:“你们跟随魔星征战修仙界,死的死,伤的伤,到头来他却俯首称臣,跪倒在我裙下。至于你们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说不定——”
她懒懒拉长音,忽然伸手拂过鬓边,笑得更加无辜而甜美。
“还不如我一根头发重要呢。”
在场众人当即变了脸色。
气场瞬间变得暴烈,连风都变成锐利的刀片,狠狠刮过她四周。时猗猗只有筑基期,面对众人爆发的威压,险些从台阶摔下去,使劲握拳控制力气,才保持住身形。
“好,我等明白了。”众人皮笑肉不笑道,“信件或许为假,但你找死是真。我等大人有大量,满足将死之人的愿望,何乐而不为?”
说罢,众人飞身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