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蓝天打开手机上收到的新信息，松了一口气。

楼衡师叔答应一起上山了。

前几天他给自己算了一卦，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

他又给上满椒山这趟行程算了一卦。

大凶。

他不信邪，六爻，梅花，紫微斗数等全来一遍。

全是大凶。

入道以来没见过这么凶的卦啊。凶成这个样子，不去见识一下是不可能的，多有研究价值。考虑了一晚上之后他决定，摇人帮忙。

师傅年纪大了，不爱出山，还不爱搭理自己，下一个。楼衡师叔就很好，自己出来单干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力强还不摆架子。

思来想去他惴惴不安地找到楼衡师叔的手机号码，发了几条短信，简单讲明自己想去满椒山上历练，邀请他为自己护法，遇到危险肯定跑不会给他拖后腿等等。

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随后十顾茅庐的准备。他和楼衡师叔见过几面，楼衡师叔一身正气，长得像林正英，好像生来就是为了驱邪捉鬼的。除了自己师傅，再没有人能比师叔更有安全感了！

不过他没想到，师叔一下子就答应了。人民的好师叔！下来之后一定要给他的观里捐几座金身！

蓝天一枚一枚收好桌上的铜钱，心情不错，准备接下来多画几张符备着。他这几天来办公室的次数很多，从家里带了不少画符的材料过来。

这时冯飞敲门而入，蓝天头也没抬，问道：“这几天蓝炎有动静没？”

冯飞说：“有，一周内已经过去两辆车了，比之前还要频繁。”

蓝天说：“忙着撤东西吧，动静越大越心虚。”

冯飞说：“没见有什么东西搬下来，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每次只看见一辆车去，一辆车回，回来的时候好像没多什么东西。”

蓝天的脑子里一团雾，他实在想不出蓝炎和鄢涂几年内频繁派人来往同一个山头有什么目的。本来他对蓝炎的私生活没什么兴趣，蓝炎一直很低调。但是从知道蓝炎为难一个想小网红开始，到他手下的灰色产业一点一点浮出，再加上去过鄢涂那套阴森森的园林之后，蓝天就知道，这趟浑水他是非掺和不可了。

蓝炎想争家产的野心呼之欲出，胃口还不小。他势必会对付自己和母亲，他非得知道蓝炎在搞什么鬼不可。

蓝炎说：“继续观察，一切按计划来。海报我看了，可以发了。”

“好。”

宣传海报是一张中规中矩的长图，他和罗南江的照片都在上面，下面还紧急加上了楼衡道长的名字和信息。

小节目没什么水花，但好在罗南江最近有点流量，是他风波过后的第一个官方活动，海报一发出，还是有点热度的。

蓝天又买了点水军炒作一番，最后这张海报还上了个边角热搜。火不火不知道，但蓝炎肯定马上就要知道了，他蓝天不是开玩笑的。

海报上的罗南江穿着修身黑色西装，微笑的表情显得这张照片俏皮生动，齐原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脑海里又浮现起酒店那晚，罗南江的一举一动。

原来见不到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印记反倒会越刻越深。

他坐在烧烤店门口，反复在这张海报上划拉了好久，试图把每一个字都记在脑海里。

“蓝星集团诚邀旅游博主罗南江合作开启四月四号清明荒山探险直播！”

“这里有最惊险的‘死亡圣地’，最神秘诡异的惊悚故事……是都市传说还是谣言？清明，邀您一起见证海市著名灵异荒区——满椒山直播探险！”

海报上甚至还有道士的名字。这个道士……齐原想起来，这不是给他写符的楼小满的爸爸吗？楼小满之前说他可以带着罗南江去鹰市找他爸爸看看，给他介绍过她爸爸。

他将海报放大缩小，缩小放大，罗南江的照片不管放大放小都在C位，左边就是那个蓝毛的照片，碍眼得很。

齐原彻底串起来了，罗南江被绑架之前，就和他提过这个综艺，当时他劝罗南江不要去。他以为罗南江已经拒绝了的。

齐原看着手机，眉毛越来越紧，脸色不是很好看，周翔忍不住伸手从齐原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

“齐哥，你没事吧？看这么久了，手机我还要呢。”

十分钟之前，店里忙完一波，周翔照例开始去网上冲浪。也许是他之前点过好几次罗南江的推文，今天他首页一刷，这张海报和宣传微博就出现在他眼前。他还不知道齐原和罗南江吵架的事，只知道罗南江最近不来店里了，好像回家去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他心里早已经把罗南江当成半个老板娘，骤然刷到罗南江的工作宣传，觉得还挺沾光，下一秒就把手机端给齐原看了。

“齐哥！罗哥要上电视了！”

谁知齐原拿着他的手机看了半天不吭声，看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周翔敏锐地察觉到，他和罗南江可能吵架了。怪不得罗南江说走就走呢，他内心忐忑，是不是不该给齐原看的啊？

意识到这个，他马上抽回手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齐原也很配合，将手机还给他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小黑从店里叫出去了。

小黑最近在认真上网课读书，短短半月，已经学会了一年级的拼音和数学加减乘除法，这样下去，他掌握高中物理知识指日可待。

小黑正在店内桌子上刷题，忽然被齐原叫出去，还以为齐原找他什么事。

结果到了店前的树下，听到齐原和他说：“给南江打个电话，让他不要去山上。”

小黑：？

“你自己打。”

齐原：“他把我拉黑了。我知道你们还有联系，你帮我劝劝他，那里很危险，不要让他过去。”

哦，小黑想起来，罗南江和齐原吵架了，罗南江还让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提齐原的名字，然后罗南江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么一想，小黑突然觉得齐原可怜巴巴的。

行吧。齐原帮他找到之之，他也得帮帮齐原。

小黑没发微信，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罗南江第一次接到小黑的电话，还有点新鲜。

“找我啥事儿？”小黑听见电话里的罗南江问。

小黑看了一眼齐原，说：“齐原让你不要去山上。”

齐原瞪他一眼，小声用口型提醒道：“别说我说的！”

电话那头的罗南江沉默两秒，问小黑：“他人呢？把电话给他。”

小黑的眼睛转了一圈，把手机塞到齐原手里，一溜烟跑了。

齐原心里暗骂小黑两声，将手机放到耳边，轻声呼吸，不敢发出声音。

罗南江等了一阵没听见动静，语气已经不耐：“不说话我挂了。”

齐原把握不准罗南江对酒店的事记得多少，斟酌挣扎了一番，大脑拧成一股麻花，思绪比脚下这颗芒果树的树根更盘根错节。

就在罗南江要挂电话的最后一刻，他听见齐原说：“别去。”

“你答应过我不接这个工作。”

好一个“别去。”上一次听见齐原的声音，他说的还是“离开。”

罗南江问：“凭什么？”

他的语速很快，语气却很冷淡：“凭什么你让我走就走，让我别去就别去，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啊齐原？”

齐原眼神变暗，果然，南江不记得了。他不记得酒店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不过不记得也好，对谁都好。

他说：“朋友间的关心罢了，你要不听我也没办法。”

罗南江心想，去你妈的朋友，谁要跟你当朋友。他冷笑一声：“不劳费心。我要死要活都跟你没关系，按你说的，我们就当没见过，没事别再烦我了，挂了。”

也不管齐原怎么回，罗南江迅速挂了电话。他要让齐原知道！他才不是一个放不下的人。那天在树林里主动抱他牵他，已经用了最后的脸面，齐原既然拒绝了他，他是不会往后退回去的。

就这样吧，相忘于江湖吧。谁也不打扰谁，就这样！

齐原听见手机里嘟嘟嘟的声音，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天气预报说最近是雨季，可真正下雨的天数其实并不多，今天就是个阴天。阴天果然会让人的心情郁闷，齐原想道，怪不得新闻说北欧抑郁症的人特别多，因为北欧经常是阴天。

他也不喜欢阴天。

在树下又站了一会，他走回去把手机还给小黑。

他想出一个办法，问小黑-道：“你能不能去他那里几天，和他一起上山。”

这个“他”是谁，小黑用头发丝都能猜出来。

小黑说：“不去。我女朋友约我过几天逛街看电影。”

齐原：……

“人家认了吗，你就乱叫，这不礼貌。”他教导小黑-道，“一定要取得对方的同意才能叫，我们这个世界和你们那里不一样……”

齐原边说着，小黑扒拉几下手机，打开他和言灵的聊天记录递到齐原眼前。

看到屏幕里的情侣头像，齐原噎了一下。

他看到言灵和小黑说：试用期一个月，通过了才能当她男朋友。

可是明晃晃的情侣头像已经换上了。齐原看了一眼，避开周翔，小声问小黑：“你跟她说你不是人了吗？你别骗她。”

小黑说：“这几天就说。这几天是我关键的时候，你自己去找罗南江。”

即便是跨种族的异性恋都比他走的顺畅，像小黑这样一无所有反倒无所顾忌，齐原想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类，连一只不认字的狼都比不过，心里的天气不免更为阴郁。

他到底在顾虑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没有条件给罗南江好的生活，在齐金荣的债务没还清之前，在爷爷奶奶和齐金荣还健在的时候，他不会离开鸿峰镇，让他们承担风险。他很可笑地给自己加了很多道枷锁，他谁也配不上。

齐原拍拍小黑的头，说：“祝你成功吧。”

既然这样，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你帮我盯几天镇子。”

眼看天空中云层越来越密集，已有暴雨来临之势，齐原将门外露天的桌椅一一收进店里。堆叠好最后一张椅子的时候，石头大的冰雹哗啦啦地砸下来，砸得金荣烧烤四个字的牌匾轰隆隆响个不停。

齐原看着一颗拳头大的冰雹掉到他脚边，一脚将它踢飞出去。

这狗屁的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