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和楼小满聊着聊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在场所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八卦的心都蠢蠢欲动,连罗南江都看了两眼。不过蓝天说着说着就熄火了,他又是老板,大家也只敢偷偷看几眼,不敢凑近听。
没人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只知道人家聊着聊着又和好了。蓝天将罗南江叫过来,介绍他和楼小满认识。
楼小满听到罗南江的名字之后看了他好一阵,说:“我知道你。”
罗南江近期也算是个“网络红人”,自然以为楼小满是在网上刷到过自己的黑料,没多说什么,主动和人家握手,笑着回:“幸会。”
蓝天觉得楼小满在罗南江脸上停留的目光太久,介绍完两人赶紧把罗南江支开,将她的视线挡住。
“干嘛一直看他,你认识他?”蓝天问。
楼小满:“不认识,长得挺帅。”
不知道是不是齐原提过的那个朋友,还不确定,也有可能只是同名而已。
“帅什么啊,你离他远点,他招小鬼。”
“嗯?!”齐原他朋友不是也招小鬼吗,自己还给他画了几张符寄过去。楼小满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六点半,蓝天等的最后一个人——当地向导阿仼来了之后,一群人正式往上走。
满椒山出过几次人命,官方曾提醒过网友,禁止攀爬。但这些似有若无的提醒是拦不住本地人和登山探险爱好者的。西边山脚曾有一大片居民区,千百年来,本地人靠山吃山,上山捕猎摘菌是日常。
改革开放后,山脚下的居民渐渐搬离,往海市和河市两边迁徙,真正留下来的本地人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阿仼就是一个,他祖上就住这山脚下,到他爸那代全家才搬出去。他小时候经常和家人上山,近几年网络发达,他也在网上接单,带喜欢徒步的背包客们上山探险。
他至少知道两条安全的线路,有他带着多一份保障。
只是阿任也不同意大晚上的上去,他从没接过晚上的单。蓝天和他说改时间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后来经不住蓝天一直抬价,且蓝天和他保障,最多到海拔千米左右的地方就下来,绝不会自己作死,他才勉强答应过来。
上去的时候还有点亮光,植被也不是那么茂密,一行人跟着向导走得还算顺利。路上阿任一直和他们介绍:“这一片还很空旷,往右边进去就是乔木林了,什么树都有,你们注意千万别乱摸,蚂蟥和蚂蚁很多。”
走了大概四五百米,看到的树干有些已经长着青苔,进来的都是成年人,正常人也不会去乱摸。
唯一的两个女性对路上的动植物不太感兴趣,看见路过的松鼠和鸟类毫不惊讶,只埋头往前走,不聊天也不问问题。倒是罗南江一路对稀奇的植物挺感兴趣,就这几步,他已经看见了好几种可入药的植被。像是鲫鱼胆,一颗一颗圆圆的小白珠子簇拥生长,可以治疗蛇虫咬伤和喉咙痛等问题;还有常见的九节,小灯笼似的一颗颗红得发艳。有了一趟丁望的记忆,他看到这种可以入药的植物,都禁不住多看几眼。
“咕咕——咕咕——”
远方有不知名鸟类的声音传过来,一声接着一声,回音响彻空幽的环境。
队伍最前方是阿任和两个蓝天的带来的手下,罗南江不知道谁是蓝天说的警察,他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问人家:“你是警察吗?”其他人他也不熟,倒是阿任话多,所以他和阿任走得近,偶尔还交流一下脚下的植物。
蓝天走在罗南江后面,楼小满携着她带过来的神秘女子并肩跟着蓝天,蓝天的两个助理和其他几个人则走在队伍最末端。
摄影大哥则扛着机器灵活走位,他身上都是设备,看着就重,罗南江主动帮他抬了一会。后来摄影大哥说想拍他,他才还给人家。
这时候直播间的弹幕多了些,罗南江抽空看一眼,观看人数已经涨到两百多个。有几个评论还在夸他好看,他总算觉得轻松了些,话也多起来。
“那里怎么有好几堆落叶?现在是春天,我以为秋天才有黄色枯叶。”罗南江指着一个方向问。
阿任看了他一眼,说:“你是北方人吧?”
罗南江:“哈,你怎么知道,我说话有口音吗?”
阿任说:“我猜的。那几棵是樟树,算以前我们地理书写的‘常绿阔叶林’吧。春天到了,四月的南方气温回升很快,它们快速生长,老叶子会主动脱落,掉下来就是黄的。南方这边春天挺经常见到黄叶子的。”
罗南江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夸道:“专业。”
阿任冲他眨眼睛:“不过在山上看到路边的枯叶堆不要去踩,蛇最喜欢躲里面。”
阿任说完,所有人都默默往相反的方向靠了几步。
阿任大笑:“哈哈,等下看见棍子可以捡几根,看见蛇就打走。”
这时蓝天的耳机里传来声音:“老板,发现目标人物。”
他派了人在山周一直盯着,果然发现了蓝炎和鄢涂的踪迹。
“在哪里?”他小声问。
“西边,十个人左右,有一个是坐着人力轿子被抬着上去的。”
“知道了。”他用手机发了条信息:[叫两三个人后面跟着,不要跟太近。让他们注意点,有危险就撤,保持联系。]
看着短信成功发送,他收起手机,不动声色,盯着路况继续前行。
鸟声还在继续,蟋蟀又开始吱吱吱地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光只能钻着树缝洒进一点,可视度很低。阿任开了他的手电筒,勉强能照亮地上的路。罗南江也伸手往包里摸出一个手电筒,一有人开头,一下子出现四五个手电筒的光束。
光线还是太暗,蓝天不太满意。他喊了一声:“毛桃!”
“哎!这儿呢!”毛涛在后头挥手应答。
蓝天说:“你不是说你买了一个超牛逼的手电筒吗?拿出来。”
毛涛就等着老板这句话呢!想到等会儿要发生什么,他就止不住笑。
只见他掏出一个超大号手电,灯珠足足超过三十颗,玻璃板有一个小面盆那么大。
毛涛特意避开大家的眼睛,先将手电往上举,然后打开它。
一股强光骤然出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纷纷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方圆百米的环境竟然看得清清楚楚,亮如白昼。
“天亮了啊。”阿任说。
“喔——喔——喔……”
不远处真的有愚笨的野鸡发出长鸣。
直播间的弹幕里也满屏都是:
[牛逼]
[牛逼!]
[牛逼]
……
毛涛得意得看向蓝天:“怎么样,老板,满意吧?店家说可视范围一公里呢,多黑都不怕!”
蓝天把手电筒抢过来玩,照过的地方比刚进来的时候还亮。他说:“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拿出来。”
“你不是没吩咐嘛。”毛涛暗自撇了撇嘴,心想奖金没薅到,还被嘴了一句,甲方真难伺候。
蓝天往左侧方照过去,有些树被绿色的藻类重重包围,看起来毛茸茸的。有些树枝虬结交错,旁逸斜出,长得乱七八糟。两只猴子在树上猛然被蓝天照到,惊叫几声跳走了,惊叫声反而吓到了蓝天,他往后一倒,碰到了楼小满。
手电灯无意间照到姚莉,她突然停下来不动了。楼小满的怒意迅速蹿上峰值,深吸一口气,重重踢了蓝天一脚。
“蓝天!”楼小满吼他:“别玩了!”
“好吧。”蓝天知道做错事了,把手电还给毛涛,让他好好拿着,别故意去照两个女孩子。
毛涛拿到手电老老实实照路,心里又指责了老板一通。
楼小满在姚莉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才又哄得她继续走。
走着走着气温突然发冷,蓝天打了一个喷嚏,他顺着风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左侧出现了一条小径,看起来有人踩过的痕迹。
可是向导并没有带他们往这条小径的方向去。
蓝天叫住阿任:“这条路是不是有人走过?”
阿任的脸色不太好看:“这里以前是有条线,这几年已经不走了,别走这条。”
罗南江问:“为什么?”
“这条路不吉利,尽头有一处小崖。前几年我带几个大学生走过这条路,有一个男学生莫名奇妙掉下去了。”这显然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经历,阿任的声音平缓:“后来这条线在我们圈里就被封了。”
蓝天让毛涛照亮那条路,漫不经心地问:“男学生?”
阿任:“是的。听说是海大的毕业生。啧,就是场意外,没什么。”阿任不是很想提起这件事。他带的客户掉崖,半死不活的,在ICU里待了半个多月才转的普通病房,他还赔了一笔,传出去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避重就轻,不太想继续说。
罗南江好奇问:“人没事吧?”
蓝天却问:“大学生?叫什么名字。”
有事啊,听说变成植物人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活着。阿任想着,说:“不记得了。那条线挺晦气的,咱不说了。”他指着原定的方向,“走吧。”
大晚上的,没人想在深山里听鬼故事。蓝天见其他人兴致缺缺,就没再继续追问。心想,等下找个机会把麦关了,再把向导拉出去单独问。
没走几步,楼小满突然问:“‘自杀林’在哪个方向?”
这里有一片林子吊过几个人,网传每去一次就能发现几个挂着的尸体。没人见过真实的图片,但谣言和风一样,一天内就能刮遍几个省,自杀林的热度在玄学爱好者的圈子里非常高。
蓝天称赞道:“可以啊师妹,胆子这么大。”
阿任的脸色白了又白:“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们不去那里。”
楼小满不看他,直接和蓝天说:“我想去那里。”
阿任:“这……”
“滋滋滋滋滋滋——”
所有人的耳机里突然都迸发出尖锐的机械噪音,他们被吵的龇牙咧嘴,快速把耳机摘了下来。
“啥玩意儿!”蓝天叫道。
罗南江拿出手机往各个方向举一遍,说:“没信号了。”
*
楼衡带着齐原一路赶到海市,路上都没能联系到楼小满。
楼衡也想着问问蓝天那张海报怎么回事儿,知不知道楼小满在哪里,可他翻遍了手机都找不到蓝天的电话和微信。奇怪得很,他记得之前存过这个不争气的师侄的联系方式啊?
他多方辗转,去找在山上闭关的师兄拿蓝天的联系方式,等拿到的时候,对方竟然和楼小满一样——失联了。
他们紧赶慢赶,到海市云清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快八点了。
云阳给它们随便整了点素面条垫肚子,楼衡拉着云阳确定楼小满失踪时的细节。
齐原两三口扒完饭,焦急地等待小黑的回复。
齐原纠结了半天,想着怎么劝罗南江明天不要去那个直播,脑子滚得像正在甩干的洗衣机,都没能想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让罗南江听他的话。
楼衡的名字在这个直播节目的海报上,可他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自己今天找过去,楼衡会一直待在鹰市。而能接触到的另一个当事人蓝天和可疑当事人楼小满竟然一直失联,连亲爸都找不到,这个直播项目实在诡异。他就算阻止不了,明天也一定得想办法跟着上去。
他坐在云清观的台阶上反复切着手机的页面,突然在社媒的一个热搜框上看见“附近直播—荒山探险[火]”,下意识就点了进去。
这是一个从六点半就开始的直播,齐原点进直播链接,画面一直在转圈卡顿。他点进评论看了一圈,发现好多人提到了罗南江。
这时画面动了一下,罗南江的脸从里面一闪而过,还有一个女孩子模糊的侧脸经过。就这么一下,马上画面又卡死了,只剩一张全黑的图片,图片中间的圈无休止地转着。
齐原蹭一下站了起来,忽地出现在楼衡身边:“道长!他们提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