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后的烧烤店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在没有陌生人或者陌生鬼找上门的前提下，这是齐原一天中最喜欢的时间段。
那种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醒着，不用做任何事的，拥有真正属于自己时间的宁静感使他感到满足。
离齐原一天中的梦中情点还有一个小时，周翔已经撑不住了。
他昨晚带刚认识的妹子打了一整晚游戏，没请假就接着过来上班。现在眼睛困得跟核桃缝似的，上下眼皮直贴到了一起。
还有一桌客人没散，菜已经上齐了。周翔走过来和齐原打卡。
“齐哥，我困死了，没什么人，我先走了啊。”
齐原拿着笔在算今天的账，嘴里应了一句：“嗯，困了先回吧，早点休息。摊子我收就好。”
齐原一直都这么好说话。周翔每次迟到、早退、请假，不管店里多忙，齐原从来没拒绝过，也没和他大声说过话。五点多去买肉买菜也向来是齐原一个人解决。
齐原奶奶的小菜园种的菜只够自己家里吃，偶尔多的会拿也一些过来，或者分一些给周翔带回家。店里平时用的菜，都是齐原四五点去菜市场抢到的。
菜市场开场的时候价格会低一些，除了工厂的食堂和一些大饭店会有固定的蔬菜供应商，其余的快餐店和规模大点的饭店老板都爱去菜市场抢第一批的菜。便宜。有些无良的老板喜欢专门捡地上的菜叶或者被扔掉不要的，拿回去可以赚更多钱。
当然齐原肯定不是这种人，他每次拿回来的菜都很新鲜，一看就是最好的那种。除了一些食材比较难找，只能在冻库里购入的冻品，其余的像五花肉、鸡腿之类的生鲜，他一般都会自己买新鲜的肉回来自己腌制。
不说职业道德这一块，和齐原认识这么几年，周翔从来没见过齐原和谁大声说过话。他脾气稳定，性格平和，什么都能做，从来没埋怨过任何事情，长得也跟座雕塑似的，完美得让他羡慕。
不过一想起他家里的情况，周翔就羡慕不起来了。周翔家里早就帮他攒好了娶老婆的钱，翻修的自建房也装修好了，不想干了随时可以换个工作，或者停工一段日子出去玩一阵子。可是齐原不行。
周翔在这里上班的五年来，齐原几乎从来没有休息过。齐原对他也大方，会根据每个月的收入给他分红，他要想请假也随时批，从来不会让他觉得上班是一件委屈和疲累的事情。周翔觉得，整个鸿峰镇都找不出来这么好的老板了。
他把门口的一箱空酒瓶收好，摘下围裙挂在了店内的墙上。看着齐原埋头算账，走出了两步，又忍不住走了回来。
“齐哥。”周翔开口：“我把你当家人才敢跟你说这些话。”
“嗯？”周翔要说什么？
“什么话？”齐原抬头专心听，脸部的线条因仰头而显得更加硬朗明晰。周翔看了这张脸一千多天了，还是没习惯，时不时地就被帅一脸。
俊男就应该配美女啊！他不和美女前女友复合，却每天和一个德行有失的男人混在一起。给他做饭吃，不吃还给他送上门，坐在一起耳鬓厮磨，走在一起勾肩搭背。
虽然那个男的长得秀气，脸和女孩子一样小，但终归是个男的，这算什么！
周翔真的忍那个罗南江很久了，重点是，他吃饭！不给钱！
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好几次发现罗南江要付款都被齐原推了回去，按齐原这个样子来看，这么多天的伙食肯定一分没收人家的。
“就是那个罗南江！”周翔气上头了，嘴角的痘痘都在随着脸上的肌肉抖动。他的五官比较平，又因为晚上爱打游戏不睡觉，年纪轻轻但脸色常年发黄，恨铁不成钢的不满经过他的演绎，看起来更像是家当被洗劫一空的愤怒。
齐原放下了笔，问道：“他怎么了吗？”
是不是罗南江什么时候来店里了他没看见？距离上次去学校找言灵已经过去了一周多，这周罗南江来店里的次数不是很多，他好像忙得没时间下来吃饭。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只能每天做好饭给他送到酒店房间门口。
他往门外看了一眼，没看到那道身影。只听见周翔的声音继续传来：“齐哥，我知道你人好，但是吧，你真的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有些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就爱挑好人下手，你不要被骗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齐原认真地看着周翔，语气正经起来：“你对南江有偏见，他不是那种人。”
“网上说的都是假的，当时是那个曹贵骚扰他，被他揍了一顿。曹贵报警的那天我也在警察局。曹贵这个人的话要反过来听。”
周翔没想到齐原竟然也参与到这件事里面了，并且知道的比他多。但他还是不能接受，他说：“就算这件事是假的，那也不能证明罗南江是个正经人啊！我可看网上有人扒出来了，他以前交过男朋友，两人还有亲密的照片呢！而且他的账号那么多没穿衣服的照片，谁家好人天天在网上发自己的八块腹肌啊！齐哥，你听我的，你快点……”
周翔滔滔不绝说了一大段，到了后面齐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记得他说“罗南江交过男朋友”几个字。
“交过男朋友……”齐原暗自咂摸这句话。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罗南江那透过衣服都能看清的盈盈一握的腰身，曹贵报警的那天晚上，罗南江穿着浴袍，豁开的领子露出的一大片白皙光滑的皮肤……
男朋友……
齐原突然觉得自己不太舒服，有某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挤压着他的心脏。他无法辨别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这种异样从心脏开始蔓延，顺着枝蔓往上攀附，已经影响到了他大脑的正常思考。
曹贵看自己巴拉巴拉讲了一堆，齐原明显没听进去还走神的样子，忍不住加重了语气：“你有在听吗！老板！”
“哦。”齐原回过神来，“有多亲密？”
周翔：“这不是重点吧。”周翔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就勾肩搭背搂搂抱抱这种的，伤风败俗！”
齐原：“等下发我。”
周翔：？
“老板，你是不是根本没听进去？！”周翔气道。
“听进去了。”齐原说。镇上的人思想固化，周翔深受老一辈旧思想荼毒，齐原发现他说不通，已经懒得再解释了。有些人吧，你不自己多接触接触是发现不了他的好的。
但凡周翔有机会和罗南江好好接触一会，肯定会喜欢上他的，齐原确定。
周翔就如同网上那些只看见表面而没有深入了解事情真相的人，他们的对所见事物的评判未必是错的，只是他们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
虚情易演，真心难觅。一上来就急着把心剖给你看的人，才是真正要提防的人。犹如曹贵，天天在网上上蹿下跳，一口一个兄弟，一口一个家人，他演演罢了，很多人却当了真。
已经有人为了支持他去他直播间疯狂购物，听说他最近赚了不少。齐原的食指在桌上扣了扣，这个曹贵，他最好许愿以后不要碰见自己。
周翔歪站着，左手叉腰，一副班主任给坏孩子开班会的样子，他回道：“我看你根本没听进去！你要是真听进去了就该马上和那个罗南江绝交。不然你那个前女友，言老师，看到你和这种人天天腻腻歪歪，以后哪里还敢来找你和好。”
“言老师多好啊，长得漂亮，又是个老师，重点是，人家多喜欢你啊。你再这样人家就要跑了……”
“真的吗？”齐原打断了周翔的唠叨。
“我和罗南江走得近言灵真的会跑吗？”齐原的大拇指和食指分开，做出一个V的手势架着下巴，忍不住思考起来，小周好像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计划。
周翔顿感不妙，“老板你要干嘛……”
齐原的表情实在不像是要和罗南江绝交的意思，他看起来更想和言灵绝交。
周翔无语了，他不想劝了。“你说不听，我不说了，我先回家睡觉了。”
老板的脑子肯定被驴踢傻了，说不定罗南江就是那头驴！
“小周。”齐原正色道：“以后不许那么说南江。还有，我每次不收他钱是因为我欠他一笔债，要还很久很久，你也不许收他的钱，算我账上就行。”
“啊？您又欠了一笔钱啊？”周翔以前和齐原算过，齐原要还清他爸欠的钱需要多久，最后得出个数字：大概要二十年。这还没算以后他家里人的养老和就医费用。
齐原已经和能协商的债主都协商了，尽量减免利息，只还本金，奈何本金的费用就已经积累到了两百万以上。细的齐原都懒得算了，越算头越晕。
赚一天还一天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快七年。不出所料的话，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年，他都跳不出这样重复的、麻木的、乏味的、枯燥的日子。
周翔问：“这次欠了多少？”
除了那半开玩笑的一百万，罗南江的身体状况还不明确，要是因为穿越导致他出现了长期后遗症，他可不得一直对罗南江负责。齐原含糊道：“反正很多。”
周翔看了齐原一会儿，他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算是看出来了，齐原乐在其中，再说就不讨好了。他打了一个哈欠，决定终止今天的教育。
“行行行，你才是老板。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
“去吧。”齐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