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江问：“你时间到了吗？那你先走吧，我等小黑一起回去。”

齐原说：“我的意思是，你该离开鸿峰镇了。不管去哪里，回北京，去别的任何地方，不要留在鸿峰镇。”

罗南江从齐原的怀抱中退出来，这次齐原没有用任何力气留住他。

罗南江定定看着齐原的眼睛，他感到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齐原避开了他的视线，回道：“就是你想的意思。离我远一点，不要再见面了。”

上一秒还又抱又摸的，罗南江还以为齐原专门找了这么一个黑不溜秋的偷情绝佳圣地，准备跟自己表白呢，下一秒他就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把你的手拿开。”罗南江轻筛一下，把齐原还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甩开，往后退了一步。

罗南江：“理由。”

“我配不上你。”齐原垂下头，“一个人的生活过得太久了，你突然来到我身边，我不习惯。而且我们两个的生活差距太大了。你知道吗，我的余额常年只有三四位数，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欠你的钱我会记着，这几年会慢慢还给你。”

“只是因为钱？”罗南江心软了两分，帅哥卖惨谁拒绝得了？反正他就吃这一套。

钱……压在齐原身上最重的东西之一，对罗南江来说竟然不算是理由么。齐原心下一横，将一直不敢告知于人的伤疤掀出：“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欠了多少钱？我连动车都坐不了！没有车，这辈子我都出不了鲤市，我也不想出去，我就爱一辈子待镇上。”

他注定只能待在笼子里。可罗南江是飞鸟，怎么可能会喜欢笼子里的生活呢。

谁料罗南江说：“我不介意。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情况，这不是让我们分开的理由。而且小黑已经帮你赚到五位数了，你有空记得去提现。日子总会慢慢变好的。”

齐原：……

“小黑做了什么？”齐原好不容易攒的情绪被打断，懵了一瞬。

罗南江拍了拍齐原的肩膀：“他拿你的身份证去直播，收益可观。你让他再坚持坚持，很快你们就可以共同致富了。”

齐原的思绪僵了两秒，打算回去再和小黑算账。

罗南江又问：“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处？和我说实话，我这边还有点钱，我可以帮你。”

“你好慈悲啊。”齐原看着他，突然笑出声。

他靠在后方的岩壁上，抬头看着摇曳的竹叶阴影：“你是不是也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叫‘这不是我们分开的理由’？我们又没有在一起过。可能我们最近的距离有些近，我偶尔也确实会对你这张脸产生错觉，但是我是不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

“你中邪了？”罗南江认真地在原地绕视了一圈，“这里是不是有鬼上你身了？你刚刚才对我又摸又抱的，现在说这些，你发什么昏？”罗南江简直难以置信，他还是觉得这里有鬼的概率比较大。

“这里阴气这么重，我们回去。”

罗南江伸手要去牵齐原，齐原的手偏了几分，没让罗南江碰到。

齐原自嘲：“哪个鬼敢上我的身？有鬼看见我也跑了。你还不懂吗？我刚刚只是想帮你疗伤而已。至于拥抱……男人嘛，投怀送抱的谁会拒绝。你长这么漂亮，大家都是男人，你难道不懂吗？要是哪天你主动爬到我床上，我可能也……”

罗南江收回来的手握成拳头。

“给老子闭嘴！”罗南江真想把齐原的嘴巴缝起来，“别在最后一刻让我讨厌你。”

“所以那天，你都是骗言灵的？你为了让她对你失去兴趣，故意说你喜欢男的，让她以为你对我有意思。”说到最后，罗南江用了肯定的语气。

齐原的喉咙不自觉地吞咽：“嗯，小周出的主意。他说和你走得近言灵就会跑。你可以去问他。”

远在金荣烧烤专心烤串的周翔突然偏头打了个喷嚏，心想，还好反应快，不然细菌该跑串上了。这也没风啊，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尚有一丝余温在心里挣扎，罗南江不信邪，继续问道：“那丁望和司徒渊呢？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司徒渊，丁望就是我的前世。你知道吗，有大师给我算过，我上辈子就出生在木江边。我们上辈子就遇见过……”

齐原打断他：“那又怎样？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就算在一起，跟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你就当做了一场梦，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事情，何必一直记着。这辈子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的相遇只是又一场偶然罢了。”

“而且最近你的事闹到这么大，连绑架都搞出来了，哪天有人过来追杀你都有可能。到时候说不定连我的小店都难逃一劫。我帮了你这么多次了，也请你帮帮我，离开鸿峰镇吧，越快越好，别把火烧到我身上。你也没必要难过，你这种条件，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空气仿佛凝滞了数秒。

罗南江觉得这一切荒唐到可笑：“这就是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如果你坚持，那么如你所愿。我明天就走。我不爱勉强。”

他现在体会到一点那天言灵的心情了，言灵还是太有礼貌了。现在手边没有水，不然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把水泼到齐原脸上。

他的语气硬邦邦，一字一字戳在齐原的肺管上：“你说的对，我以前找的每一个都比你好。以后的每一个也会比你好，不用你祝福。”

齐原的指甲按进拇指的肉里，在两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缓缓地渗出血珠。

齐原：“嗯。”

罗南江拉下拉链，脱下外套重重甩到齐原身上，说：“还给你！送我下去，然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罗南江扔衣服的角度太准了，拉链头打到了齐原的唇周，直接甩出一小片红印。

衣服落地之前，齐原接住它，想重新给罗南江披上：“你还是穿着吧，夜里冷。”

罗南江退后两步大喊：“滚蛋，别碰我！”

齐原拿着外套的手徐徐垂下。

*

齐原把小黑叫回来，让他跟着罗南江打车先去鲤市警局做笔录，跟进后面的事。自己则开着来时的那辆破车，油门踩得轰隆响，往鸿峰镇的方向飞奔疾驰。

小黑和罗南江两人对着消失的汽车尾气看了许久。

小黑觉得齐原开车的动静有点太大了，忍不住问罗南江：“齐原怎么了？”

罗南江是真的快气炸了，语气不耐：“鬼知道，中邪了吧。”

“为什么要种鞋？他赶着回去收鞋子吗？”小黑问得认真。

罗南江：……

他机械似地缓缓转过头看小黑，他差点都忘了，身边这位更不是人。

“自己回去查字典。”罗南江伸出手，“手机拿来，我打车。”

小黑乖乖把手机掏给他，问：“你自己的手机呢？”

“被那几个傻逼丢路上了。”罗南江突然抬头想起什么，“如果沿着过来的路开回去，你是不是能嗅到我的包被扔哪了？”

他开始认真思考找回手机和包的可能性。他醒来时找过手机，绑匪说他的包已经被他们扔出车窗外了。如果是他刚被打晕不久的时候扔的，那应该还没上高速，半路可以停车，有小黑在，成功找回来也不无可能。

小黑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又把我当狗了？”

上车后，小黑专注拿手机打游戏，罗南江叉着腰目视前方，看不清情绪。

“你明天跟我去拍套照片，拍完我就离开鸿峰镇，以后有事手机跟我联系。”罗南江突然说。

路上有个小土墩，网约车颠了一下，小黑的手机差点没脱手。“为什么要拍照片，齐原跟我们一起拍吗？你要去哪里？”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他不去，你自己拍，我给你找工作用。”罗南江看了一眼前车镜里的司机，在这里不能说太多。

“以后不要跟我提他的名字！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小黑看了他一样，不是很理解：“你们吵架了？”

罗南江没回，坐着一声不吭。

手机里的向日葵被僵尸吞得一干二净，小黑一气之下把游戏退了，切到微信问言灵下班了没有。言灵也没回他。

小黑开始百无聊赖，问罗南江：“你们为什么吵架？齐原找你可着急了，听说你被打晕拉走，冲到隔壁店找老板拿人家车钥匙。隔壁老板本来不想借给他，齐原扔了一把钱，抢了车钥匙就把车开跑了。他回去应该还得和隔壁店老板吵一架。他这么担心你，你还跟他吵架。”

原来这辆破车是这么来的。罗南江说：“演的吧。我跟你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别再跟我提他，再提我把你手机扔了！”

小黑把手机收起来，不说话了。

前方的司机听了这话忍不住往后座多瞅了几眼。这个小伙自己也是男的，怎么自己骂自己呢？

罗南江本来还想问小黑怎么不直接变成狼带齐原跑过来，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一是有外人在这，二是怕被小黑咬死，最后什么也没说。

网约车开进高速，车内后视镜照出罗南江的上半张脸，他在里面缓缓闭上眼睛。

出了高速，车窗被降下一半，路上的风呼呼吹进车内，怎么吹都吹不散齐原的身上的热意。这辆车的方向盘有点偏移，他开了来回两趟才逐渐习惯这个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越来越熟悉，齐原的思绪飘到了服务区接的那个电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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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一声铃声结束之前，齐原接起电话：“爸？怎么了。”

齐金荣的声音焦急：“你去哪里了！你爷爷突然说肚子痛，然后就晕过去了！我打了救护车还没到，你没事快回来一趟！”

“我知道了，我在外面，尽快回去。你听医生的话。奶奶怎么样？”

“奶奶好好的。”

“好，你让她等会在家待着别乱跑，你跟爷爷先去医院，我马上回。”

他挂了电话，在原地闭上眼睛深呼吸。

上一次他离开鸿峰镇，几只小鬼要找他找不到，最后顺着他的气息找到他家里。他们看见齐原爷爷后，一直跟在他身边绕。老人家承受不住这种阴气，当场就晕倒了。昏迷了好几天，什么也吃不进去，医院的瓶一直吊着，人一下子瘦了好几斤。齐金荣怕齐原出去找工作忙，一直瞒着不给他说，等齐原回家了才发现爷爷的病床边还趴着几只小鬼。

齐原要是晚回去几天，爷爷可能就没了。

唯一庆幸的是，被小鬼缠上或者上身，会被一直耗着，不会马上丧命，爷爷应该暂时没事，等他回去把他们揪走就好，他得尽快回去。

可是，可是这次出来的前几天，他从罗南江身上得到了灵感，已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和家人身上下了好几个印，难道还是一点用也没有吗？他们还是缠上了爷爷。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皮套上凹进几处指印。

难道自己真的一辈子，都出不了鸿峰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