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沙发坐下，刚拿起飞行眼镜。

“嘭”一声，璀璨烟花照亮夜空。

数朵银白雪花相继绽放，定格天际。

爆裂开，混入纷飞大雪，影熠生辉。

庄雪依蓦的站起来，回忆随这雪夜盛景，急速往前翻阅。

到相似一个雪夜，停下来。

暖帘掀开，湿冷气息蜂拥而上。

月光照耀下的冰冻瀑布，琥珀般晶莹剔透。

厚厚的雪掩实地面，仿佛将时间一同禁锢。

周遭一片静谧。

“走吧。”

少年取下羊绒围巾绕在她脖颈，手持烟花棒，搀扶她踏在雪地里。

没走几步，不远处轰隆一声，烟火升空。

星星点点火花，春雨般落下。

她驻足观看，心生奇思妙想：“三，你说有没有那种……可以在天上摆出图案，或者文字的烟花？”

他也停下来，思忖片刻：“会有的。”

“真的？”她由衷期待，笑眼向他，“那你以后给我放雪花图案的！要定在天上，然后像雪一样落下来……”

“好，我给你放。”

他扭头看她，笑脸如蒙一缕烟雾。

越是用力回想，那烟雾便罩得越沉。

却意外的，让她看见少年锁骨下方，有一颗细小红痣。

“新年快乐。”

若萧萧风声，耳畔传来。

挣脱纷乱思绪，庄雪依疑惑抬眼，久久注视着他。

陆景琛立在她身旁，不多时，侧头向她，“怎么。”

怔了怔，打消心头又一次荒诞的猜测。

她坐下来，视线扫过他紧紧包裹的衬衣领口，闷声说：“新年快乐。”

“什么表情。”他问。

缓缓抬头，庄雪依环抱双臂，强颜欢笑：“陆总，任何人在除夕夜工作都会是这个表情。”

“不工作，”他跟着坐下来，追问：“你想干什么？”

瞥眼观他神色，确定是询问，定神说：“我想回家。”

“回不了。”他一口回绝。

“那我要泡温泉。”她挺直身板，硬气起来。

沉吟间，他应道：“好。”

计划通！

庄雪依喜不自胜，即刻起身冲向卧室，“我去拿衣服！”

仿佛晚一秒，就会被拦回。

陆景琛站起来，眼中笑意倾泻。

-

别墅私汤，梅倚奇石，枝头积雪簌簌坠落。

雾气蔼蔼，朦胧池水中一汪圆月。

厚实浴袍脱落，庄雪依着一件白色睡裙，踏入墨玉池底。

回过身，远远看见陆景琛。

他终于脱下一身西服衬衫，紧裹白色浴袍走来。

她一直盯着他，盯着他脖颈裸露的一小块肌肤。

不知不觉间，他已到跟前。

蹲身逼视着她，微微侧脸，侵略性极强：“看什么。”

“我没看。”

狡辩一句，缓缓没入温泉水中，庄雪依只露一个脑袋在水面。

目光一半飘忽，一半继续逡巡在他领口处。

“转过去。”他沉下眉眼。

“喔。”

带上手机和毛巾，顺着池沿，她慢吞吞照做。

摸到角落再回头，他已沉入水中，肩部以下都看不见。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着实可疑。

柳眉微拧，她背过身去，给柳婷儿发消息：我怀疑我们老板是我青梅竹马，故意整我

即刻收到回复：！！怎么个个都有青梅竹马？

庄雪依：这不是重点！

柳婷儿问：青梅竹马你不知道他长相吗？难道跟蒋驰逸他们一样，两个小学鸡？

“……”

转个身，背靠池壁坐在玉凳上。

手肘搁在池沿，悄然抬眸一瞥，她一下一下按动软键：是初中……但我忘记他了，才想起来一些事，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噗……是我也想整你。”

柳婷儿对着手机笑出声，引得床边男人凑过来。

“干嘛。”第一时间熄掉屏幕，冲他扬了扬眉。

“亲嘴。”说着，他凑上唇，舌尖探入。

手机登时被冷在一旁。

庄雪依许久也没等到回信，时不时朝对面闭目养神的陆景琛扫去两眼。

可惜他一直保持不变的姿势。

氤氲水汽下，根本看不清锁骨位置。

思来想去，她假意对着手机，不高不低声音出口：“三！”

没反应。

很好。

——至少确定一件事：要么他不是；要么他是，就是故意整她！

垂下手机，继续想。

猛然记起陈森才见过他！

眸子一亮，抬高摄像头，对准他的脸调大倍数。

刚按下拍摄键，阴恻恻一眼杀过来。

吓得她手一抖，手机也泡上温泉。

“服了……”

懊恼一声，庄雪依弯身，试图抢救一下。

又感觉水池太深，可能会成落汤鸡。

正踟蹰着，身前温泉水涌动。

一眨眼功夫，陆景琛出现在她跟前。

下巴尖滴着水，手中手机递向她。

没错过这绝好时机，庄雪依视线下移。

看见他锁骨处果然有颗细小红痣，眉眼不觉轻扬。

然而一抬头，对上那双凛若冰霜的沉沉黑眸。

十足把握只剩三成，试探道：陆总，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怎么。”

他一双暗若黑域的眼中，难得竟出现揶揄的神色：“温泉不如我？”

——泡温泉不如泡我？

她意外的秒懂。

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拉来时晏挡枪，一脸正色：“我有未婚夫。”

“所以……”

他一步步逼近，锐利目光始终凝视着她。

双手搭上池沿，将她圈禁在角落，歪头似笑非笑：“打算让我当小三？”

——小三？

是因为刚刚喊的那声“三”？

难道真是巧合？

半信半疑目光再次落向他锁骨，庄雪依难以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

再想开口，一抬头，对上他无甚情绪的眼，慌忙赔笑：“陆总，误会，误会。”

他抽回手，握着她身后的毛巾，声若寒风刮耳：“让开。”

“是。”

从容不迫挪到一旁，庄雪依保持微笑。

待他背影远去，双手捂脸，恨不能就地死遁。

之后几天，和陆景琛都没再有工作以外的交流。

结束倚梅园的采风工作，道路积雪也全部清理干净。

回程路上，庄雪依坐在副驾驶。

没手机可看，只好倚靠车窗，闭目养神。

冬日暖阳照在脸颊，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没一会，她便沉沉睡去。

前方红灯，车缓慢减速、停下。

陆景琛扶过她的头落入靠枕；又拿出储物箱中的羊绒毛毯，搭在她肩上。

将手机调至静音，握回方向盘。

屏幕倏而亮起，提示微信收到新消息。

他点进去，看见内容：陆先生，他去苏城了。

清空聊天记录，再抬头，绿灯已亮。

-

一觉醒来，已回市区。

庄雪依坐起身，看着滑落到腿上的黑色毛毯，愣了愣神。

摊开折好，放在中央扶手，微笑道谢。

“嗯。”

她望向窗外窜动的行人、车辆，脑海中又开始一些不切实际的联想。

长睫扇动，远远看见前方高耸入云的素心大酒店。

定下心神，等待车转入右车道。

可他却始终跟随前车，直到地面实线将近。

“陆总，”庄雪依提醒：“该右转了。”

“先去体育馆一趟。”他说。

如临大敌，她坐起来要求：“那你靠边放下我。”

“来不及。”他不慌不忙踩下刹车，彻底抹杀右转机会。

靠回真皮座椅，庄雪依无奈短叹，问：“有什么新项目吗？”

“没有。”

脑袋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不可置信盯着他，“那去干嘛？”

“打球。”

“……”

开什么玩笑！

庄雪依死咬下唇，以防脏话脱口而出。

到体育馆，在干等与下车之间，她选择后者。

又苦于不能分散行动，被迫跟他走进篮球场，坐在看台上。

不多时，他换上11号黑色球衣，回球场热身。

陆陆续续，又进来许多人，站他身旁说话聊天。

直到裁判到来，人员分为两队。

每队各留两人，其他十人全部上场。

——看来的确是约好的比赛。

脸上紧绷的表情松缓些许，庄雪依双手捧脸注视场上。

视线跟随篮球走动，上扬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尔后，落下。

游走间，眼前猛然贯入一件七号球衣。

那人如闪电般疾驰而过，吸走她全部注意力。

心头震颤。

踢踢踏踏脚步声在耳旁，幻化为身旁振奋的呼号。

抬眸一眼，那片青草地许多年后再次出现。

上半场结束，记分牌显示比分3:0

苏城队领先时晏所在的海城队，不止一星半点。

周围同学几乎已经敲定这场赛事的最终冠军。

她沉默不言，抬起望远镜找到他的身影。

他与队友围站在一起，听教练说着什么，不住的点头。

直到哨声响起，他们肩肘相抱、额头紧贴。

重回赛场，待对方开球。

他目若鹰隼，精准把握时机，迅速上前截断对手的球。

冷静应对抢逼，成功将球传给身后队友。

跟跑数十步，随对面看台一阵欢呼，喜笑颜开，与队友抱肩相贺。

周身一阵嘘声高起，意图压过对面的势气。

夹缝中，庄雪依抬手捂脸，不敢笑得太明显。

记分牌翻到3：1

中圈开球，海城队呈4-4-2阵型。

时晏身如猎豹，切断对方球员联系。

转守为攻，一记长传爆射！

进了！

难抑内心狂喜，唇边左手紧握成拳。

混在对面看台的喝彩声中，庄雪依竭力憋笑，听见身后有男生怒喝：“真特么假！”

望远镜转向时晏，他正踌躇满志踏起探戈舞步。

记分牌翻到3:2

比赛暂停，身后男声猜测：“换人了，调整战术。”

望远镜中，时晏漫步到边线，接过队友递来的塑料瓶，小口补水。

与队友畅谈，言笑晏晏。

直到苏城队换人结束，哨声响起。

重回中圈，海城队开球。

时晏接球，应对拦截，转身回旋，传给队友；队友横向跑位，摆腿射门，实则回敲！

他背身护球，突然射门！

身后一阵欢庆，他拧眉惋惜。

庄雪依平移望远镜，苏城队已夺得球权。

再看回他，他冲队友一笑，迅速回撤，表情仍然凝重。

“刚刚什么情况？”放下望远镜，她问朋友。

“不知道，我都没看清……”

“头球拦截！”后排男生探过身，扒拉她手中望远镜，嘲讽道：“庄雪依，你做不做作？”

回头白了他一眼，庄雪依重新举起望远镜：他已然释怀，眼神坚毅。

正如那晚小巷中，所见的模样。

心跳不自觉加速，脑海中仿佛有个小人，疯狂为他呐喊助威。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十分钟，双方仍僵持不下，无人打开局面。

他脸上汗如雨下，甚至来不及汇聚下巴，刹那便已滴落绿茵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