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做过手术的小姑娘，被催着起床活动，走了两步路就不肯走了，扶着墙壁，额头渗出汗珠，脸颊微红。
父母站在左右，双手紧紧扶着，避免走不稳不支摔倒，嘴里一个劲哄着。
任父母好说歹说，她仍不肯动，缓慢靠着墙根，微微喘气。
鹿泠笙开完会回来，正打算去查房，就被刘晓玲戳了下胳膊。
“看二十四床的小姑娘，昨天我让她下床活动活动，她一个劲喊疼喊累，磨了半天好不容说服动两下，结果走了没十米就开始哭，今天没个一小时还是结束不了。”刘晓玲说道。
张士扬胳膊夹着文件夹，随口接道:“哭什么？”
“哭我们医院虐待她，不让她休息，伤口没长好就让她起来走路，昨晚梦里都是她的哭声，觉都没睡好。”
刘晓玲摸了两下眼睛，叹气道:“哎，今早起来都长黑眼圈了。”
张士扬看她一眼，嗤道:“你黑眼圈比熊猫都大了，还用长啊。”
“张士扬你是不是找打！”
“还不让人说真话了。”
刘晓玲性格大大咧咧惯了，上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张士扬背上，不过瘾她又抓着领子，狠狠一拽，力道大差点没把人拽趴下。
“松手，医院都是人，注意言行举止。”张士扬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好不容易脱身，深吸口气:“你是不是吃桶长大的，手劲这么大。”
“有些人不行，就别怪其他人。”刘晓玲哼一声:“左转电梯六楼男科，报我和鹿医生的名字，说不定给你个友情价。”
“你……。”
“你们俩别吵了。”鹿泠笙见惯了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就开吵，早已习以为常:“被病人看到名声不好，投诉到主任那一个月奖金都没了。”
“晦气。”
“跟你分在一个科室，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鹿泠笙摇摇头，没搭理，走到小姑娘旁边。
“鹿医生。”小姑娘乐欢迎母亲见鹿泠笙过来，笑着打招呼。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乐欢迎撇着嘴:“肚子疼，好疼，医生姐姐快救救我。”
“哪疼？这儿？”鹿泠笙隔着病服，在乐欢迎肚子上按了两下:“这里疼吗？”
乐欢迎吸一口凉气:“好疼啊！医生姐姐你轻点啊！”
乐母见女儿眼泪快要掉下来，眉头紧皱:“鹿医生，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啊，乐乐这两天都没胃口吃饭，看着瘦了好多。”
“是啊鹿医生，我们昨天买了乐乐最爱喝的八宝粥，她一口都没喝，平常她一口气能喝完的。”乐父紧张道:“需不需要再检查检查，我们家有钱，多少钱都可以。”
“乐乐身体恢复的很好，你们不用担心。”鹿泠笙面带微笑，轻声安抚:“伤口长好需要一个过程，不能操之过急，我刚简单检查了下，疼的地方集中在刀口，属于正常现象，等会儿换药我再认真检查下伤口有没有溃烂。”
“那真是麻烦鹿医生了。”
乐欢迎眨着大眼睛:“我是不是不用走路了，你都说我身体恢复的很好，没问题了。”
鹿泠笙双手插兜，不吃这套，冷声道:“不行，术后一周每天都要起床活动。”
“啊，可是好疼啊！”
“术后长久卧床可能引发肠道粘连，静脉血栓等并发症，严重者四肢瘫痪，要用手术刀砍掉。”刘晓玲走过来，看着乐欢迎吓唬道:“砍掉以后就不能去上学了，见不到同学朋友，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十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住刘晓玲这么吓唬，顿时抱着妈妈嚎啕大哭，边哭边抽泣:“我不要坐轮椅，不要见不到朋友，我以后都听医生的话，再也不偷懒了……。
刘晓玲看得咯咯笑。
鹿泠笙连忙看了她一眼，让她收敛着点。
“护士阿姨骗你呢。”鹿泠笙擦干净小姑娘的眼泪，哄道:“你好好听医生护士的话，我保证一个星期后就能回家。”
乐欢迎从母亲怀里探出头:“真的？”
“嗯。”鹿泠笙摸摸她的头:“骗人是小狗。”
“拉钩。”
小姑娘伸出小手，鹿泠笙也伸出自己的，签约盖章后，乐欢迎扒拉下小脸，吸吸鼻子，便要往前走，父母想伸手扶着，被她一句话堆回去。
“我要听医生的话，医生姐姐让我自己走，我不要你们扶。”
父母不放心女儿，奈何从小宠惯了，说一不二，只能无奈求助鹿泠笙。
鹿泠笙接受到乐父乐母的意思，开口:“乐乐身体还很虚弱，可以让人扶着，过几天好点再自己走好不好？”
乐欢迎眨着两个黑葡萄似的眼睛，点头。
小姑娘身高比正常小朋友稍矮，两只小腿晃晃悠悠，挪了半天不过二十米，小脸通红，母亲心疼坏了，一个劲说宝贝辛苦了，停下来休息会儿，小姑娘像是被吓坏了，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
“你以后收敛点，别随口就吓唬病人。”
刘晓玲:“但架不住管用啊。”
鹿泠笙想起前段时间的医闹，耐心说:“家属通情达理还好，笑笑就过去了，遇上泼皮耍赖的，一年工资都不够赔的。”
在医院工作久了，什么事都见过，反应过来，刘晓玲这会儿也有些后怕:“我也是好心，她死活不肯动，万一肠子打结，伤口还没长好就又躺手术台上，不也遭罪。”
“而且你没看见她家里人宠成什么样，指望父母让她起来活动，还不如我吓唬两句来的快。”
“总之下次注意点。”
刘晓玲乐呵道:“我也就平时看着不靠谱，嘴巴没个把门，但正经事我知道轻重，她父母都是高知分子，看着好说话讲理我才这样的，放心，我心里有数。”
鹿泠笙无奈笑笑:“行吧，去查房。”
……
下午三点主任召开会议，鹿泠笙临时有台手术没去参加，等从手术室出来，刘晓玲就拉着鹿泠笙大叫，吓得她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怎么了，你慢点说。”
刘晓玲尖叫完，开始卖关子:“你知道主任开会说了什么吗？”
鹿泠笙一脸我又没参加，怎么知道的表情。
许曦晴握着杯子喝水说:“去南安培训的名额正式下来了，和私下传的一样，有你和我，但又多了点变化……”
“许医生你让我说。”刘晓玲连忙打断:“这次培训临时改了，护士也有名额，主任说让我也跟着去学习学习，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培训！主任还说只要我努力，以后机会多着呢，你们说是不是我认真工作，过两年就能当护士长了！”
“太快了吧，两年后我也才二十六，管不住下面小护士怎么办啊。”
鹿泠笙不忍打破别人美好的梦想，给予肯定鼓励。
“可惜了张士扬那个狗东西也去，还以为终于看不见他了。”刘晓玲说:“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妈，庆祝吃顿大餐。”
说完，人就跑没影了。
办公室有其他人过来，见到鹿泠笙和许曦晴纷纷祝贺。
应付完，时间快要下班了。
“晚上一起去大排档吃小龙虾？”
现在正是吃小龙虾的季节，便宜量大，吹着晚风，配上冰镇啤酒，别提多舒服。
就是对肠胃不太友好，第二天大概率要拉肚子。
鹿泠笙坐在电脑前认真翻阅资料，眼都没抬:“我晚上有事，下次吧。”
许曦晴单手支着桌子打量她:“这是你第三次拒绝我了，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鹿泠笙抬头:“有吗？”
“有！”
“……”
“……那要不今晚……”
忽然手机响起，鹿泠笙看眼屏幕，说:“我接下电话。”
“妈。”
走到楼梯口，鹿泠笙接通电话:“怎么了？”
“我今天去集市买了只大乌鸡，你前几天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特意炖了汤说给你们俩补补。”
“妈，不用，我就是普通感冒已经好了。”
“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江依站在公交站台，左右看了眼道路:“我现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跟我说的坐哪句公交能到我忘记了，你再说一遍。”
“你已经去了？！”
鹿泠笙声音陡然提高。
“怕去晚你们吃过饭了，四点多我就出门了，想给你们俩个惊喜，结果中途转车把我绕迷糊了。”
鹿泠笙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惊喜，怕不是惊吓，被发现她和祁沐白分房睡，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妈你现在在哪？”
江依放下手里的保温桶，左右张望:“我也不知道在哪，就看见有个大高楼，写着卓越什么公司的，旁边还有几栋矮点的楼，字太小看不清楚。”
卓越，祁沐白的公司。
鹿泠笙深吸口气:“妈，你先站在那别动，我现在过去接你。”
“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早退要退工资，你那点工资禁不起这么扣。”江依不让她来接:“而且你现在刚结婚，正是用钱的时候，别浪费。”
“公交车到不了，下车后要步行一段路，我过去接你，不然我不放心。”
江依年轻时走街转巷，周边道路牢记于心，年龄逐渐增大，眼睛花了，反应迟钝记性也不好了，去个陌生地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有次不小心去远点，差点迷路还是碰到交警指路才回来的。
“行，我在这坐会儿，你等下班了再来，别浪费钱。”
鹿泠笙应好，挂断电话后，她连忙给祁沐白发消息，告诉他母亲来了，让他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