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前几夜在柔软的大床上都睡得不好,今晚和李逸挤在一起,反倒很快安然入睡。
床边的熏香炉燃着安神的香,是李逸从时御处拿来的,进屋后,陈璟一直让他老实躺着休息,所以他不敢动,怕又惹她生气。
直到陈璟酣然睡着,李逸才翻身轻轻搂住了陈璟,把她拖去自己的怀中,静静地看着她睡觉的样子。
李逸想起自己和陈璟合租的日子,不知何时,他开始喜欢半夜跑到她房间里,偷偷看她睡着的模样,时御说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那自己应该很早就喜欢上陈璟,只不过自己心思太迟钝,后知后觉这段感情。
他伸出食指轻轻描绘着陈璟弯弯的眉眼,这双会关注他,为他哭,为他笑的眉眼。
“我比谁都希望明天一切顺利,这样我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看一辈子你睡觉的模样,如果不顺利……对不起,我还是要骗你一次,到时候时御会帮忙消除你的记忆,把你送回律桂,你会有更幸福的没有我的未来。”
李逸的眼神黯了黯,低头吻住陈璟的长发,他想记住这一刻的拥有,哪怕明天形神俱灭,属于他的回忆,谁也抢不走。
翌日,天气晴好,三人早早出发,三生井在阴阳两界之间,需要在白天赶路到最北端的溟海之滨,然后太阳落山之际,海上会有幽灵船,乘坐会途径三生井。
李逸和时御轮流御物飞行,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溟海,陈璟俯瞰溟海,海水湛蓝,时不时有海鸟飞过,溟海并不似它的名字那么吓人。
太阳一点点西沉,靠近地平线,李逸打开一个瓷瓶,倒了一颗莹白的丸子递给陈璟:“服下可以遮盖活人气息,我们准备登陆幽灵船。”
陈璟快速把药丸服下,药丸入口冰凉的触感,有点像吃冰过的薄荷糖。
太阳终于消失在地平线,陈璟觉得温度徒然大幅下降,她看到底下原来蓝色的海水变成一池沸腾的黑色汪洋,这是溟海?她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李逸伸手搂住她。
时御控制着牛皮水壶缓缓下降,李逸伸手拍了拍时御的肩膀,示意他看左边,陈璟也转头看了过去。
一艘黑色大船正乘风破浪在溟海中前行,时御控制水壶追了过去,落在夹板上。
一个穿着锦衣大氅的骷髅举着酒杯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队骷髅军士,李逸把陈璟拉到身后,对着骷髅抱拳行了一礼:“船长,烦请捎我们一段,这是小小薄礼。”
骷髅非常满意,咔咔地笑起来:“欢迎登船,我的贵客户”。
船行了起码一个小时,远远看到海岛的轮廓,李逸等三人在海岛下了船。
“这里禁飞,我们走进去。”
遍地是焦黑的碎石,陈璟跟着他们俩,来到一处山洞中,山洞内的通道很窄,勉强三人并排可过,他们三人则是以纵队的形式入内,李逸排在前,陈璟在中间,时御在后。
洞内光线晦暗,陈璟低着头,牵着李逸衣服的后摆,亦步亦趋,走了约莫一炷香,听到李逸说到了,她抬头看到面前的景象开阔了起来。
是一个操场大小的天然石洞,顶上布满嶙峋的钟乳石,石洞边上有不少孔洞,有溪水从中流出,汇集成一条地下河,流向石洞中央凹下去的一处低洼,陈璟数了一下,一共有九个孔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流水声在洞内回响,竟像吵杂的人声,哭声,笑声,歌声,骂声,惨叫声……陈璟侧耳细听,却被李逸用力握了握手,他压低声音:“那是尘世间的悲欢离合,切莫专注去听,轻则神智受损,重则迷失在石洞内,再也出不去。”
永远留在这个诡异的地方?陈璟吓得咬住下唇,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这地方看起来普普通通,没想到到处都是陷阱,如果让她独自一个人进来,肯定没法出去。
李逸指了指石洞中央那一洼水:“准备好了吗?”
陈璟心里越发紧张:“那是三生井?你教教我,要怎么做?”
李逸握紧她的手:“我们一起到水边,把交握的手浸入水中即可。”
就这么简单?陈璟点点头,和李逸一起走到水边蹲下。
这些水很清澈,看着不深,积水之下却黑暗一片,如同万丈深渊,陈璟看着李逸引导她把手伸到水里,她脑里不禁脑补黑暗中突然飞出一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把她整个人拖入水中……
她偏过脸,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三生井的水,指尖已经浸入水中,跟摸普通的山泉水并无不同,触感绵柔冰凉。
冰凉的触感在某个瞬间消失了,发生得很突然,好像手掌被打了麻药,没了知觉……陈璟慌忙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和李逸交握的手正缓缓消散在水里,她又惊又怕,抬头求助地看向李逸,他也看着自己,不过他的表情很淡定,他嘴巴张了张,陈璟读懂了,他说的是别怕。
时御站在离三生井外十米远的地方,他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向,防止有人或者动物闯入,影响了阿逸和陈璟。
他看着阿逸和陈璟走到水边,一同蹲下去触碰三生井的水,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就在眼前消失了!
人呢?时御小心地往水边靠近,原来黑黝黝的水面荡起了许多彩色的星星点点,他看了一会,猜测这些应该是二人前世交集的回忆,一切在顺利进行中,他略放心了些,退回原来的地方继续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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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李逸和陈璟站在了回廊下,仆人打扮的妇女们忙碌地进进出出,她们从二人身边擦肩而过,却对他们的存在视若无睹。
陈璟想开口问李逸,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充当观众,像用vr眼镜看电影一样,能看,但什么都做不了。
李逸没有看她,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身处的古代大宅。
屋内传来虚弱的婴儿啼哭,他们跟着仆人进到屋内,床上躺着位长相非常秀美漂亮的女人,她形容虚弱,刚刚产下婴儿。
陈璟觉得这女人和李逸的长相非常像,尤其是李逸穿女装后,简直和眼前的人有八九分相似,她应该是李逸的母亲吧?
一个中年男人气冲冲地闯进房间,带来一身外头的寒气,床上的女人颤抖了一下。
男人厌恶地看了女人和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婴儿:“我让你早点催产,你不听,看看,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八柱纯阴,先生说他会是李家的灾星。”
女人身旁的婆子跪在男人面前:“老爷息怒,我们夫人身体不好,找过大夫和产婆,都说不宜催产,催产会有生命危险。”
场景转变,又是一年冬天。
依旧是这个房子,陈设基本没变,唯一变化是堂内增设了佛堂,美貌的妇人神色恹恹地跪在佛堂虔诚祷告,约莫四五岁的小孩学着她的模样跪着。
很快,大宅挂起了雪白的灵幡和灯笼,棺木前,男人面无表情地按照礼仪上完香,一个管家打扮的老头凑近他身旁:“老爷,夫人出殡的日子选在后日,是否少爷送完殡再去乡下调养?”
男人无所谓地摆摆手:“今日便送他回去,若孝心在,在哪里都可以为他亡母守陵,他在这里多一日,只会克死更多的家里人,我就不出面了,交由你全权安置。”
“好的,老爷。”
李宅后门,停着一架挂着蒲帘的驴车,身穿孝服的少年端坐其中,他揉了揉因过度哭泣而红肿的双眼,从车厢窗口看了一眼大宅,他的眼神里并无留恋,唯一爱他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从此纵使天大地大,却无以为家。
管家让人清点少爷带走的物件,负责清点的人检查完车上数量不多的箱笼,禀报给管家:“车上除了一箱日常换洗衣物,其余四箱都是书籍。”
管家点点头:“出发吧。”
李家名下的庄子不少,少年去的庄是里头最偏僻破旧的,只四个年迈的仆人看守着这座庄子。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相比旁边一堆破旧得呼呼漏风的贫民草屋来说,这座庄子已经非常气派。
从深门大院里出来的少年也不嫌环境简陋,每日早起埋头苦读,他还记得娘亲看自己读书时欣慰的模样,他一定要考取功名,告慰娘亲在天之灵。
临近李家老宅子旁边有一户人家,生了七个女儿,第八胎终于迎来了一家子心心念念男娃,但是家里本来就穷,吃饭的嘴多了,当爹爹的老男人每天早出晚归,脾气越来越差,经常打骂老妻和女儿们。
今天七女儿太饿了,偷吃了弟弟的小米粥,男人回家后听说这事,把七女儿狠狠抽了一顿,赶出了家门。
年仅两岁多的小女孩抽泣着,走在寒风中,她又饿又冷,为了躲避寒风,她走到李家的围墙下蜷缩成一团。
天色渐暗,女孩饿昏了好几回,突然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从李家年久失修的围墙缝隙里飘出来……她舔了舔干裂的唇,仗着身形矮小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