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周三，次日就是原本计算出的电磁屏障无法维持的时限，根据命轨的测算，在明日的上午10点，屏障将破损，巨兽将袭击城市，但眼下，内层防护系统的能源和基本运作已经完善，在短期内不会出现故障，而市内的能源也勉强能够应付城市的基本运作，毕竟原先很多娱乐项目全部暂停，所有人都在为修复城市而努力，同时依托命轨强大的计算力，每个人都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哈，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救下樱都了！真是太了不起了！”雷吉斯高兴地说。

“不好说，还要看皇帝明天会不会投核弹。”山水只告诉了雷吉斯皇帝还是有投弹的可能，至于飞行器的启动码，她依然握在自己手中，只是告诉了一些可信的人，如果皇帝还是没有改变想法，他们需要乘坐飞行器离开。

山水没有告诉雷吉斯飞行器的事，但她把雷吉斯扔进名单了，到时候会有可靠的同伴把雷吉斯打包上去的，山水也没有告诉其他人她打算留下的事，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坚持。

桃叶幽深的黑眸总会在她眼前晃动，她似笑非笑的嘲弄在耳边挥之不去。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山水咬紧牙关，她有时候真期待这人面临痛苦抉择时的痛哭流涕，又想她大概会一边冷笑一边选择然后再去复仇。

“就看明天了……”雷吉斯看着天空说。

“就看明天。”山水点头。

周四上午6点，桃叶电击唤醒同伴，抓着人直接去地下防护区，坐在飞行器旁等。

李云溪站在一旁，看着拉出便携式气垫躺椅的桃叶，表情嫌弃地问：“你觉得皇帝一定会投弹吗？”

桃叶打哈欠：“他巴不得樱都立刻马上悄无声息地从地上消失。帝国自立国以来就没有起义过，隔三差五他还试图把起义的概念从历史书上消除，谁看不出来他在怕什么。”

梅瑟盘腿坐在地上，他觉得他完了，他已经完全上了李云溪和桃叶的贼船了，樱都这事在皇帝那里过不去的，无论他如何向古德里安卖好，恐怕皇帝依然会有机会就弄死他。

除非……

“你们已经在这里了啊……”山水从电梯出来，远远地向三人打了招呼，她身后是昏迷的雷吉斯和其他的同伴。

“……送人吗，之后加油哦。”桃叶挥手。

山水揉了揉脸，露出社交笑容，看着三人抽了抽嘴角，她又恢复了惆怅的神色，缓缓开口：“有件事想拜托各位大人。”

“行，我都答应。”桃叶说。

“……多少，问下是什么事情吧。”山水一边叹气，一边摸出一块芯片，“樱都最近发生的事情，里面有各种文字资料和视频证据，还有大家的指控录像。”

“如果……如果我们能活下去……我们会自己说出来，自己去控告……”山水看着桃叶，“但是……如果……樱都不在了，请……让我们最后的声音，让人听见。”

“……2个月。”桃叶说，“大规模核爆会造成信号畸变区，我很难准确观测到你们的状态。”

“嗯，太早曝光，我也担心帝国会来第二轮核弹。”山水点点头，把芯片放在桃叶手中。

“你们把雷吉斯安顿好，及时出发，我先上去处理点事情。”山水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笑得很自然。

“好，辛苦了……”

“快点回来啊，山水。”

“希望你们的担忧是多余的……”

义军们表情不一地挥手，没人知道那是告别。

上午9点，命轨的卫星通讯传来信息，皇帝已经前往军部，要去按发射按钮了。

桃叶坐了起来，开始预热飞行器，李云溪反复地看那条讯息，她眼里模糊的父亲形象，越发扭曲。她只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从小到大，平民们都用诅咒般的声音，怨恨着皇族。

“警告，樱都毁灭指令已发送，请即刻离开。”命轨送来的警告被桃叶分享给两个同伴，桃叶坐上驾驶位，李云溪坐在副驾驶，梅瑟坐上后排，这是小型飞行器，优点是速度快，缺点是只能载5人。

“……不……多带点人……”李云溪含糊地问，她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没有立场，最后垂下头。

“不行，我们还要上去对口供呢，而且后续人员安置也麻烦。”桃叶看了眼日期，忽然想起昨晚似乎是平等会的竞选演说，不知道陈启星和苏燃演讲得怎么样，希望一切交接顺利。樱都因为多次核爆，目前信号很差，不过桃叶有交代小白盯着点，既然没消息，那应该是好消息吧。

引擎发出轰鸣，在微型聚变燃料电池的作用下，磁悬浮系统启动，桃叶顺着起飞通道向外飞去，接近电磁屏障的时候，切换出飞行器内置防护罩，与城市安全系统握手获得同频信号，防护罩融入电磁屏障，像是肥皂泡的融合。

引擎加大功率，转眼从巨泡中脱离，李云溪回头望去，数个飞行器接连起飞，向四周飞去，纤细的光转瞬而逝，但远远望去，山水站在了市政厅的景观阳台上，正在说着什么。

与此同时，遥远的天际，有流星正在降落。

山水结束了情况说明，眼下群情激奋，不少同伴都恨不得刀了她，但她又声明只有她知道如何防御，故而人群愤怒又无奈地让开，让她径直下了战时武器库。

——帝国的城市毁灭攻击分三步，第一步是瓦解电磁屏障，虽说一般情形是城市防御崩溃的情况下才进行遗弃，但也要预防城市从内部被巨兽侵占。因此，第一波防御必须抵挡住，先是3颗放射性核弹，这种弹头会造成巨大的不同波段的核辐射，进而影响电磁屏障效果。

——必须将它们拦截在高空，它们一般会垂直袭击市政厅！

内务部第七席额角的光冷冷闪烁，帝国的机密信息从她口中娓娓道来，毁灭的完善与生存的希望在声波中交汇。

山水看着外接的雷达上，三枚核弹渐渐接近预定轨道，深吸口气，按下发射按钮，绕过命轨的粗糙控制系统，在瞬间发射了9x9组的核弹，当皇帝按下樱都的毁灭按钮时，命轨的反击系统就陷入停摆，无论义军如何证明城市的安全，冷酷的系统与残酷的皇权都决定置他们于死地。

恐怖的爆炸在高空炸响，空气中的辐射指数级攀升，所幸大部分人群都已避难，还在外面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然而雷达上紧随其后又来了30个目标物，那是大当量的核弹。

——第二步，30枚阵列式聚变核弹，以城市的主要能源系统、水源、板块构架为打击要点，意图以次生灾害同步毁灭城市。

——聚变炸弹只有在裂变炸弹引发的高温下才会爆炸，以TNT的温度，不会引爆它们。

——这是机会，用TNT的爆炸力，将聚变核弹引开，让炸弹落在四周，去轰炸巨兽！

犹如执棋手，第七席声音冰冷语调却兴奋，她在想象，想象皇帝的挫败，想象樱都的幸存，却毫不在乎，她的背叛若是被皇帝发现，她会如何。

为何，一个外人，会为这座城市做到这种地步？她明明可以更早离开，明明可以一言不发？

反导弹阵列不断地发射弹药，无数灰色的烟雾在城市上方膨胀，日光开始消失，天空完全遮蔽，但最致命的弹头却被爆炸的作用力推开，犹如高压流水冲开子弹，黑烟冲开了核弹，地动山摇的爆炸在城市之外落下。

——第三步，目的不明的一步，6枚核爆电磁弹，意图破坏都市内的所有电子设备。

第七席的声音在空旷的武器库内回荡，比冻结的冰雪更冷。帝国不希望有人活下来，不希望有人记录下来，人类对人类最极致的毁灭。

山水发射18枚净空核弹，这是用于消除辐射污染的弹头，可以降低磁暴的威力，同时，她咬牙敲下系统关闭的指令，向楼梯上跑去，电磁屏障不能完全抵挡磁暴的威力，她必须关闭安全系统，避免系统受损，之后通过室外观测来确定系统重启的时间。

满是辐射的城市已不安全，但她已有觉悟。

李云溪远远眺望樱都，那里海水被蒸腾，砂砾被粉碎，世界充满灰色的烟，接二连三的大蘑菇遍地开花，像是深夜腐烂的树根下的隐秘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波将她们更快地推向目的地，很快樱都只剩下一个盘旋在海上的章鱼云团，像是童话里的魔王之都。

“他们……能活下来吗……”李云溪轻声问。

“两个月后，辐射云就会散开了。”桃叶单手扶着方向盘说。

“比起樱都，我们回去该怎么汇报？”梅瑟提醒。

“照实说，帮他们修好了电磁屏障，然后因为命轨的通知而离开。”李云溪说。

梅瑟与桃叶对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了，那位鲁莽，天真的公主学会了谎言的精髓，残缺的真相即是最好的假面。

“他们还有人也离开了，你不会以自己的名义公开那些信息吧？”李云溪看向桃叶。

“当然，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牺牲精神。”桃叶轻笑。

“云溪，你知道吗，90%以上机械改造的皇族不能拥有继承权只是某位皇帝自己添加的规则。”梅瑟忽然开口。

“……你想说什么，梅瑟。”帝国公主，李云溪回头凝视着帝国公民梅瑟。

“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向您献上忠诚。”梅瑟说。

皇帝不可能饶过梅瑟，古德里安不会为他违逆皇帝，所以，他需要给自己找个新皇帝。

“是的，我需要。”李云溪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