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滞。
Alpha仿佛受到巨大惊吓,动作静止。
陈凛耐心重复一遍:“那句话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刚才有很多人对你这么说,是不是?”
梁世闻难看的脸色表明确实就是。
对视两秒,陈凛忍不住撑住树干弯了腰,肩膀耸动:“别人和你表白,你回人家你好……哥,你要笑死我。”
“曼达州风土人情就这样,只要看对眼,一天都能闪婚。”陈凛拍落手心的渣子,“所以你要跟好我,千万别走丢,不然上当受骗,我可没通天的本事救你。”
他扬唇露出两颗尖锐虎牙:“像你这种从外地来的笨蛋Alpha,最容易被坏心眼的Omega诱拐回家了。”
陈凛不仅言传还身教。
他上前几步,把梁世闻逼到路面边缘,一字一顿笑着说:“那时候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哥哥,注意安全,别掉下去。”陈凛拍了拍梁世闻的肩膀,拈着他的衣服下摆,毫不费力把人扯回来。
闯了狐狸窝。
认栽。
后来不管陈凛走到哪,梁世闻都在他视线范围两米之内。
四点多日头降落,空气逐渐阴凉,舞台上敲锣打鼓,又开始新一轮表演。
现场聚集的人头是中午的两倍,大部分奔着最后的抽奖环节来。
今年一等奖是家电三件套,被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抽中,主持人腰间别朵大红花,乐呵呵请人上台发表获奖感言。
男孩紧握着话筒,简单讲了几句。
主持人鼓励他多说点。
这年纪满腔激情,莫名其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突然燃烧起澎湃情绪。
男孩看向台下,在人群里搜了一圈,蓦地眼眶泛起光亮,画风一转,哽咽说心里有个偶像,前几年凭靠努力去了首都,希望自己以后能像他一样有出息。
陈凛低下头摸了摸后颈。
当年被破格录取,事迹几乎传遍曼达州,不少家长拿陈凛当正面案例激励自家孩子,有的还翻山越岭找上门拜求经验。
陈凛跟着抹了两下眼睛,和梁世闻说:“我是他舅舅。”
虽然那男孩穿着高中校服,相貌却略微沧桑,乍一看陈凛才应该是侄儿。
梁世闻不理解。
陈凛说:“我辈分大。”
获奖人离开舞台,主持人往中间一站,笑眯眯问:“今年陈凛回来了吗?在不在台下?”
几乎没有人不认识陈凛,乡民以他为圆心四处散开,大声喊道:“在呢在呢!”
陈凛稀里糊涂被好几只手推上舞台。
节日向来以娱乐为主,没人爱听大道理,主持人发话:“去年你唱那首歌大家一直念念不忘,各个盼着你回来,不得给咱们还个愿?”
原来在这等着,陈凛笑了笑。不等他反应,现场响起音乐,旋律和去年一模一样,伴舞已经齐刷刷在后面排好队。
一双双眼睛看着,总不能撂话筒开跑,不然多对不起期待已久的父老乡亲。
陈凛清了清嗓子。
音响传出的声线清朗,介于浑厚和透亮之间,咬字分明却又带点缠绵。
抒情缓慢的歌曲不受乡民待见,他们更偏爱歌词直白节奏感强烈的土味音乐。
一旦起了头,整个露天舞台,包括周边方圆百里都是陈凛的主场,他像只蚂蚱又蹦又跳,挥动双臂指挥所有人一起大合唱。
台上人弯着眉眼,笑靥如花。眸瞳亮晶晶的,像清澈夜晚的星子。台下欢呼雀跃,招手给他递花。
陈凛弯腰接了一朵,用鲜花碰了碰那人的额头,莞尔说谢谢。
那人语无伦次想和他握手,但陈凛转身跑去舞台另一边,没有看到,正好下一句歌词是:【我爱你爱的真的没有一点把握】
那人失落了一瞬,又激动地喊他名字,用方言说我爱你。随这句吼声,各式各样的表白闯荡满场,如海浪般起伏。
围在舞台前面都是年轻人,一个个说话没轻没重,嘴里蹦出的词听得陈凛面红耳赤。
唱完歌后,陈凛几乎落荒而逃,喘不上一口气,人又像潮水似的围上来给他塞花。
芬芳快将他淹没,陈凛边笑边道谢,混乱中耳朵被别了两朵茉莉,头顶放着个玫瑰花环。
穿过人群,还没走到梁世闻面前,一身清香先飘进肺腑,陈凛捧着满怀鲜花降临:“回家喽。”
路过暂存快递的商铺,陈凛支起胳膊肘碰了碰梁世闻:“我腾不出手,你去拿一下。”
为表达感谢,陈凛抽了支自己参加抽奖得到的玫瑰放在梁世闻抱着的纸盒上。
梁世闻睨视他一眼,非常不友善。
察觉到明显恶意,陈凛反思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他辛辛苦苦带梁世闻出门,还被这样对待,让人寒心。
陈凛也不惯着梁世闻的臭毛病,同样冷下脸:“请你帮个忙怨气这么大?”
“拿走。”梁世闻拎着花杆扔回陈凛怀里。
“那刚刚还一直瞟?”
“我不是你,拈花惹草处处留情。”
“什么叫处处留情?”
风吹来馥郁环绕满身。
今天陈凛心情不错,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说得那么难听,虽然你很讨厌我,但没想到我在家还挺受欢迎吧。不用嫉妒,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忘了告诉梁世闻,节日当天互赠鲜花只是一种寓意,并没有别的意思,递到手上都得留好,不然就是糟蹋别人的祝福。
因为只教了梁世闻两句方言,一句“我爱你”,一句“我喜欢你。”
乡民说的话大多露骨,收花时陈凛不停点头回应好好好。
妥妥一个来者不拒,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阶级存在差异,梁世闻这类人从小被苛求成绅士,含蓄内敛刻入骨髓,第一次接触奔放民风,价值观无疑遭到重创。
即便不知者无罪,梁世闻一瓢冷水还是搅得陈凛心里难受,他压低眉眼,冲梁世闻呛回四个字:“扫兴大王。”
没有声音突然喊住陈凛,保不准他和梁世闻要围绕对方德行爆发一场批判和争吵。
赵黎是刚才领了一等奖的男孩,气喘吁吁跑上前说顺道一起回家。
陈凛恢复微笑,在和赵黎说话间,梁世闻仗着两条腿长走得飞快。
赵黎问:“舅舅,你跟好朋友闹脾气了吗?”
记住路了了不起啊。
陈凛看着来气:“我们不是好朋友。”
赵黎:“?”
想了想,又找不到合适且贴切的词形容他和梁世闻的关系,于是陈凛回答:“就普通同事。”
“哥哥真的没生气吗?”
“他比我还大几岁,跟你差着辈,你应该叫伯伯。”
前面的背影那叫一个孤傲,梁世闻一身怨气四溢,火苗冒到头上能点着头发,就差破口大骂陈凛伤风败俗不知检点。
这陈凛还看不明白,那真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好吧,哥……伯伯。”
清楚不该插手大人的事,赵黎不再多问。
闻着花香烧成火药味,彻底败坏了心情,陈凛踹路面的瓶盖,走近之后再次踢远。
不知道梁世闻在怄什么,三天没搭理陈凛,陈凛也不主动找他。
梁世闻整天有事没事跟个祖宗一样给他摆脸色,难伺候得要死,陈凛又不是非得上赶着找罪受,既然道德非要这么高尚,陈凛不可能为任何人做出改变,那就气死好了。
这天夜里。
陈凛从赵黎家回来。
途中,身后发出一阵持续不间断地窸窣声,陈凛转过身回头望,那阵声音消失,陈凛继续走,那声音又出现。
陈凛竖起耳朵,确定声音的来源于人的脚步。
小时候经常走夜路,每次陈凛都用跑的,长大了依旧没能改掉,但在熟悉的地方很少会出现强烈反应。
今天又莫名犯了。
百米冲刺飞回家,陈凛反手一掌拍上门。
他心跳不止,往沙发四仰八叉一躺,脑门青筋突突地跳,头疼。
揉了揉太阳穴,陈凛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旧病复发。
前几天晚上也有明显噪音,问梁世闻,梁世闻说没听到。
这里是联盟,不是H国,那些雇佣兵暂时没有越境的本事,排除。
搞不好真是想多了而已。
在陈凛的地盘,陈凛觉得有必要给梁世闻提个醒。
梁世闻一如既往像个大爷,表情还有种被打扰的不耐烦,完全没把自己当客人。
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计较,陈凛围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一针见血,直白犀利。
听完,梁世闻点头,认可。
和预料的有些出入,陈凛看着梁世闻,重复:“记住我们的宗旨,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两人都觉得对方是拖油瓶,相互信任值为负数,陈凛经常犯事,前科累累,梁世闻厌弃被祸端牵连,陈凛再三强调其实多此一举。
跟梁世闻待久了,陈凛也学会不少虚伪的人情世故,说了两句比刚才稍微好听点的话:“紧要关头保全自己就好,千万别惦记我,真遇到事我比你跑得快。”
“嗯。”
陈凛:“……”
他们关系禁不起半点考验,有点风吹草动就能碎成一地残渣。
陈凛非常深刻、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一点,他无话可说。
但梁世闻还真的……不通人性,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