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说完就要动身去看,一旁的平德却扯住了周氏的衣袖,道:“老夫人何必动怒,今日本就是您的寿辰,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佛像裂了本就不吉祥,您这样赶上去看,岂不是惹了晦气。”
邺京城谁人不知永信侯府的老夫人一心向佛。堂中众人遇上这事都暗叹倒霉,只希望这位老夫人别拿着他们撒气。
“可不得了喽!”突有一人叹道:“佛像裂了……岂不是说有灾?”
见周氏越来越黑的脸,又有人出来打圆场:“也或许……这佛像是为老夫人挡灾了?”
此言一出,平德眼神一亮,当即附和道:“依晚辈看正是如此,定是有那小人想要害您。”
她轻轻抚了抚肚子,见周氏眼底的乌青,趁热打铁道:“也不知怎的,晚辈说句忌讳的话,这三年您的脸色越发不好,从前还没什么,这几日越发明显,难不成……”
话语未尽,周氏想起这几日的寝食难安,怒气攀上顶峰顶峰,她正欲开口,外头却突然有小丫鬟喊道:“怀慈大师!是怀慈大师来了!”
霎时间,周氏面色转怒为喜,忙道快请。
“阿弥陀佛……”
来人慈眉善目,一身破旧袈裟,双手合十,经过窦明昭身旁时微微一顿,又径直走向周氏。
“多年不见,老夫人近来可好?”
还未等周氏寒暄一二,怀慈又自问自答道:“不好。”
周氏微怔,呐呐道:“不好?怎会不好?”
林少宣也适时走过来。林侯风姿出众,年少袭爵稳重自持邺京皆知,便是此刻,也不过是面上添了几分焦急,眉头微微皱起,不急不缓道:“可是母亲身子抱恙?来人,拿本侯的帖子去请太医。”
“侯爷无需担忧,老夫人与老衲交情颇深,老衲今日正是为了老夫人前来。”
“对对。”周氏脸色一缓,叹道:“我佛慈悲,有怀慈大师在,我老婆子一定安然无恙。”
怀慈笑了笑,不紧不慢地绕着周氏走了几圈,问了周氏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随即让人送上笔墨纸砚,一气呵成写下几个字。
平德长公主眼中有些得意,隐晦地看向窦明昭,窦明昭并不应和,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等待这场闹剧结束。
“大师……这是何意?”
周氏不得其解,堂内其余人也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老夫人近来可是不得安眠?且身边有违和之事发生?若老衲所猜不错,种种举动皆是表明夫人与此人相克。”
周氏闻言宛若一道疾风冲上前,高声喊出这纸上所写生辰八字。
“壬辰年、丙午月、甲子日、壬申时……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贱人!”
周氏气急败坏,她满脸焦急盘动佛珠,站在她身侧的林少宣却无动于衷,周氏忙抓住他的胳膊:“我儿这是怎么了?快去查啊!”
林少宣却抬头看向平德长公主,见她眼含笑意,又转头看向结发妻子。
明昭却并不看他。
林少宣松开母亲的手,眼似寒冰,冷声道:“母亲,那是云淮的生辰八字。”
“你说谁?”周氏愣住,她转头看向怀慈大师,不可置信道:“大师会不会算错了……云淮,云淮是我唯一的孙子,是我们永信侯府的嫡长孙,这可是我唯一的孙子!”
怀慈道:“老夫人与老衲相识二十年,自然知道老衲从未出错,的确是府上的小公子。”
“这、这……”周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颤颤巍巍回到座椅上,堂中人也一声不吭,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佛珠盘动的声音。
良久,周氏突然站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定开口:“不要了!都不要了!让云淮——”
“不可!”
林少宣突然开口,“妖僧之言不可信,人人道大师慈悲心怀,可大师的慈悲心,便是挑拨祖孙对立吗!本侯的儿子容不得别人置喙!”
“你!”
周氏眼中含怒,平德长公主目露凶光,窦明昭打量一圈,忽然笑了笑。
怀慈眉目慈善,自顾自解释道:“贵府小公子的确与老夫人命途相克,长此以往必有一人身陷囹圄。出家人不打诳语,实在是小公子与贵府无缘。”
“佛像裂纹可是人为,母亲不得安眠也可是人为,就凭这两点和一个虚无缥缈的秃驴批命便不要孩子,整个邺京也没有这样的荒唐事,儿子丢不起这个脸!云淮是我的儿子,今日谁敢动他!”林少宣浸满寒意的眼扫射众人,像是要把逼他弃子的人千刀万剐。
“你!”周氏一脸悲痛,“你为了一个女人的儿子,要置为娘于不顾吗!”
“这事与明昭无关。”他转头看着窦明昭,一步步走过去。
林少宣在她面前止步,窦明昭一脸平静,看着眼前这人压抑着愤怒的双眼。
“明昭,我断不会让云淮陷入困境。”
真是好一个有担当的丈夫,好一个有担当的父亲。
窦明昭上前一步,在平德长公主的面前凑到林少宣耳边,好似恩爱夫妻之间的耳语。
“林少宣,戏过了头,可就不好收场了。母亲近日为何不得安眠,你应该比我清楚?”
眼前人身形微动,窦明昭对着这张俊秀面容轻蔑笑了笑。
“和离——”
她推开林少宣,摘了那副温和样,“母亲既然相信这等言论,为母亲安心,我愿替云淮尽这最后孝道,带云淮归家。”
“从此之后,云淮入我窦家族谱,随母姓,为窦云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