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昭点点头,转头进了内室。
卧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生活过的气息。
临窗的榻上坐着个唇红齿白的小娃娃。珠帘碰撞声响起,正低头摆弄九连环的孩子突然抬头,一下子扔了九连环,朝着窦明昭张开双手。
“阿娘!”
窦明昭抱着儿子坐下,捡起一旁的九连环塞到他手中,轻声道:“窦云淮,咱们要回家了。”
怀中的孩子瞪着懵懂的双眼,见娘亲一直看着自己,林云淮疑惑道:“窦云淮?阿娘,谁是窦云淮?是云淮要改名了吗?”
“是啊。”窦明昭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小脸,正经道:“以后云淮随阿娘的姓,跟阿娘一样,改为窦云淮,云淮觉得呢?”
“云淮喜欢!”
话音刚落,窦云淮就毫不疑迟惊呼起来。他温热的小身子紧紧靠着阿娘,一本正经道:“这样我就是和阿娘最亲最亲的人了!”
才两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这样令他高兴的事背后代表着什么,窦明昭却笃定儿子日后不会后悔。
“咱们要离开侯府了。”窦明昭以一种十分正式的语气告诉儿子:“离开你的父亲,祖母,永远的离开这。”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也许你与你父亲永远不会再见面,云淮懂吗?”
窦云淮有些不明白,可即使这样,他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地问:“那阿娘永远都和我在一起吗?”
窦明昭失笑:“在你长大之前,阿娘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那咱们以后住在哪里?”窦云淮声音大得很,言语中还带着几分好奇。
对他来说,几天都见不了一面的父亲和永远黑着脸的祖母并不重要,只要能和阿娘在一起就好,至于等到他长大……窦云淮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等他长大还早着呢。
窦明昭看着儿子亮晶晶眼睛笑道:“回阿娘的家,回窦家。”
院内搬东西声音逐渐消失,承影步履匆匆进了内室:“姑娘,咱们可以走了。”
窦明昭牵着云淮走出房门,院内站着的丫鬟小厮都是跟着她从窦府出来的,身姿挺拔沉默寡言,双眼却炯炯有神。
窦明昭微微一笑,牵着云淮,一行人毫不留恋地离开这座住了三年的院子。
将近正午,总算有些灼目的日光透过云层,满府的红绸在日光折射下更为耀眼,许是过了明路,府内的摆设更加大胆,恨不得一草一木都添上喜字。
闻讯赶来的下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嘲弄讥笑遮掩不住地散播。窦明昭依旧不为所动,身后跟着的众人也没有施舍给这群人眼神。
瞧着这位弃夫人冷淡的双眼,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知怎的突然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满院沉默地看着人离开。
“明昭!”
窦明昭停下脚步,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外门,转头冷眼盯着走向她的林少宣。
她摸了摸云淮的脑袋以示安抚,轻声吩咐:“先带着云淮上车。”
“云淮——”
窦明昭侧身挡住林少宣的视线:“侯爷自重。”
“明昭……”林少宣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你在怪我。”
“侯爷——”
窦明昭示意林少宣看向满地的红纸:“今日永信侯府鞭炮锣鼓齐天,是大喜,你我和离一事想必此刻已传遍邺京,侯爷再与旧人产生纠葛,是否有些不顾皇室颜面?”
“你还是那么牙尖嘴利,从来不会向我服软。”
“林少宣——”窦明昭懒得再演:“你我已经和离,你还要演戏,怎么?长公主面前没演够?”
“你在说什么?”林少宣笑了笑,像是不解其意。
窦明昭不得不感叹,上苍给了这人一副好面貌。若是换了个人在她面前几次三番装傻,她怕是早就挥出拳头。
“明昭,你和云淮,迟早会回来。”林少宣一脸平静,胸有成竹。
“只怕在那之前,你已阴沟翻船。”窦明昭笑了笑,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
窦明昭上了马车,见云淮脸上没什么异样的神色,方抱着他说笑。前些日子要在宫中跪灵,早出晚归,她们母子已经好多天没有亲近过。
说笑着,马车出了胡同驶向朱雀大街,忽有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窦明昭侧身掀开车帘一角,只见远处有四五个身着轻甲戴着面具的人,背上皆插着特制龙凤红旗,围着中间的男子纵马前行。那男子浑身上下遮挡严实,只能瞧见一双锐利冷淡的丹凤眼。
窦明昭远远望着那双眼睛,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下一瞬,男子像是发现了她的视线,转头向这边看来,窦明昭暗道一声机敏,迅速放下帘子。
待马蹄声远离,窦明昭再次掀开帘子,她微微侧身让承影靠过来,“这是哪边的人?”
承影视线仔细扫过几人:“软甲、佩剑,马具、皆是寻常兵将的东西,看不出是哪边的人。不过中间那人既能发现姑娘的视线,想来不是无名小卒。”
窦明昭看了看天色,今日有朝会,这个时辰还未散朝。
“回府后找周叔,多派些人到宫门外候着。”
见阿娘不苟言笑蹙眉思索,窦云淮乖乖坐好,悄悄摆弄手中的九连环,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打扰阿娘。直到马车停下,窦云淮才转身抱着阿娘,大声地喊:“阿娘,到家了!”
听着耳边清脆的笑声,窦明昭回了神,种种思绪抛之脑后,理了理儿子的衣服牵着他下车。
窦府大门敞开,两侧候着的仆从皆面带喜色,只有一站在中央身形高挑的年轻妇人不同,双手插腰面色不善盯着马车。
“哟!大姑娘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