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惕守没有受情绪影响,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口说无凭,你们可有证据?”
“有的有的。”她解开黄布包袱,里面滚落出大大小小的金银, “这些都是知州给的,我们一分没花,上面有严府印记。”
任惕守一抬眼,祝荣下堂将证物提上来,他拈起一块金锭仔细瞧了瞧,又扫了眼桌上其余的金银,确实是一样的印记。
“严知州,你自己看看,可是你府上的印记?”
严峰一张脸憋得铁青,不用看,他也知道必是的,这种没法否认,府中内库随便翻出一块比对一番就知晓了。
他一拱拳,道: “钦差大人,定是家中遭了贼,导致府中银财流失,我,我这就回府自查!”
祝荣一挑眉,道: “别到时候查出来是你那管事盗的。”
任惕守掩唇轻咳两声,瞪了祝荣一眼,道: “自查是应当的,不过,严知州也不必急,案子才刚刚开审。”
又对郭雄说: “她们刚刚说西郊有处宅子是你名下的产业,但都是严知州在住,可有此事?”
自己儿子被扣押下去,郭雄心里不是很好受,却又无法发作, “绝无此事。那宅子常年空置,只有一些洒扫仆人,小的也是偶尔才去。”
“好。”任惕守指了祝荣一下, “祝副使,你点几个人跟你去求证一番,务必,仔细。”
此次出行他们带了不少人,地方上的小吏用着总归不放心。
“除了这些金银,你们可有其他证据?”
宁语琴转头焦急地在后面搜寻着什么,恩人姑娘说人牙子也在他们手里,要一并带上来,只是......人好像还没来。
“钦差大人,请等......”
“不用等了。”林越舟从李云飞手里接过人牙子,一脚踹进去, “这是那个拐子。”
什么人牙子,就是个拐子罢了。
任惕守顺着声音看去,识出其是在茶肆吃茶的小友,轻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地上的人牙子。
“报上名来!”
“小的,小的,黄阿三。”
“你看看身旁,可认识这些女子。”
黄阿三身量矮小,一双三角眼内侧凹陷,讲起话来能看见缺了一颗门牙,不知是自己磕掉的还是被人打掉的。
他转过头去,从前看到后,表情越来越惊诧。他的记性、眼力比郭家婆子好使些,哪怕有些人长了身量,蒙着纱巾,只要识出一个,他便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了。
他咽了口唾沫,不敢直视上首, “她们都是卖身为奴者,是由小的经手的。”
“她们自道是良人百姓,你可有长吏引验正身的过贱手续?”
黄阿三眼神飘忽,言语吞吐, “自是...有的,只是不见了...她们好多都是被家中长辈卖给我的!大人你把她们家里人找来就知道了!”
“呵!”任惕守不善地瞟了眼郭雄和严峰,官商勾结,拐了几个良家女子到偏府自是不需手续的, “不见了?本官看你讲话颠三倒四,该打一打清醒一下。来人!先打二十大板!”
一心牵挂儿子的郭雄现在才意识到火烧到自己身上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看向严知州。
对方的状态没比他好上多少,如此秋高气爽的日子,严峰背后冷汗涔涔,暗怪郭雄是个没用的东西,在城门堵个人都堵不住!
衙外百姓看得起劲,新来的钦差审了几日案子,一直都和和气气,还以为他不会用刑呢,原来是没碰到值得他动刑的案子啊!
黄阿三他们识得的,狗仗人势的东西,新造的宅子差点没把邻居家的墙给碰倒了。邻居告上衙门,也是不了了之,现在两家的墙还贴着呢。
衙门里的三班衙役打板子自有一套章法,看上官眼色,只是略施惩治,外面看着血淋淋,其实根本没伤到骨子里头,更是不影响回话。
“如何?你可能说实话了?若要再为谁遮掩,就继续打!”
黄阿三脸上血色失了大半,脑子倒是清醒了。
自己是受郭雄所托,郭雄又是为知州办事,这罪怎么都叫自己一人受了!眼瞅着命要搭这了,为当官的遮掩,不划算!
“小的...招,是郭老板,郭老板找上小的,要小的寻一些干净姑娘。小的也没问去处,想着是郭老板自己想玩,后来要的次数多了,小的多嘴问了两句,才知道是送给知州的。”
“大人,知州要的人哪里还需要手续,家里死绝了的、不想要的、没饭吃的,给一笔钱或是哄骗两句就跟我进了城。进了城就由不得他们了,我也只把她们送到郭老板府上,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啊!大人,放过小的吧!知州大人的命令,小的不敢不从啊!”
严峰紧攥的指节发白,深吸一口气,也只能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胡说!”
郭雄更是一个字都辩解不出,黄阿三是在他眼前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严峰有官身,不必担心被打,可他就算是本地头一号的盐商,在钦差眼里,和黄阿三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可打可关的庶民。
没有严峰做靠山,他不敢再放肆。
钱同膝盖跪麻了,但心里高兴,郭雄和严峰还有这档子事呢!
任惕守面上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好像无论问出什么都不能让他感到惊讶,他让黄阿三在书吏写的供词上画押,今天的审讯到此告一段落。
事情走向明了,风声也有了,其中细节还需一一落实,祝荣带人去取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来的,嫌犯人证需一一带回审讯拷问。
当下,郭雄作为嫌犯,就可被收押进牢。严峰虽不用进牢,但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不能再出后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