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峰没有思量太久,他不是相信对方所说,而是没有留下凭据的东西说出去就说出去了,日后真有人要追究,自己不认又有谁能耐他何?
衙门里的账经不起查,他自家的账更是不能拿给上头说道!拿一桩旧事去换一个继续当官的机会,很值!
时安见他面色从容起来,知道他被说动了,便抽了张椅子坐到书桌对面。
严峰双手搭在桌上,有些踟蹰地互相摩挲着,仿佛一时不知从何讲起,他长叹一口气,一锤拳,道: “罢了,都是往事,你要听就听着,我知道的也不多,不管这个真相你满不满意,信你都要给我送到!”
“知道。”
“我曾是张廷敬的副使,他开城门押百姓作饵这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事发后我去质问他,他说这是大将军的命令。那时的大将军是镇西王叶骁,战无不胜,况且军令如山,他也不得不从。”
“那一战大获全胜,但此事不胫而走。朝廷上下为此争论不休,有军功,该赏,但残害百姓性命,依着皇上的脾气,那是要罚。叶骁是皇上的三弟啊!真罚也罚不到他头上,还不是得连州上下的军官担着。”
“这时有人找到我,是叶骁手底下的副将陆良,陆良当时是皇城里侍卫马军司的都虞侯,来驰援叶大将军,才做了个副将。他的意思是,此事是张廷敬所做,便叫他一人担着就好,牵扯太多人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来找我一个小小的副使说这些话,意思很明确了。他许了我一些好处,彼时家弟犯了些小案还关着,我本身并不善行军打仗,这副指挥使的职位吧...经不起查,他都能给我摆平。事成后,还能把我调到个富庶之地当个地方官,离这案子也就远了。”
时安脊背笔挺,面色波澜不惊。小案?明明是人命官司,他不点破,道: “所以,火是你放的。”
“哪能我亲自去放,找几个信得过的军士,让他们去办的。”讲到现在,严峰慢慢放松下来,好似在回顾一件自己办得十分不错的差事, “要我说,这也不是陆良的意思,肯定是叶骁吩咐下来的。说来也奇怪,叶骁一直否认自己下过这个命令,可张廷敬手里有他盖了印信的军信啊!两个人扯来扯去也扯不清,叶骁就想杀人灭口了。”
“可火灾现场还有一封张廷敬的遗书。”
“陆良找我要了一些张廷敬的往来公文。”严峰一副了然的样子, “这种嘛,读书写字的人都能瞧出不同人的笔迹,自然也模仿的来。”
“想来你是第一批救火的人,信也是你在现场发现的。”
“你小子有点脑子。”说到这儿,严峰眼神里又透着一股不解, “我没有看过信,没想到信里居然还有一句是受叶骁指使的。头上这些人的权力之争,我是看不明白了。”
时安听完这些也不发表任何评论,而是将严峰之前送出的一封信掏出,问: “明镜是谁?”
形势比人强,严峰现在没办法跟他计较截信一事,费了些功夫稳住气息,缓缓道: “你办事放心只找一个人吗?还是放火烧家的大事!他就是一个参军,陆良找了我又去找了他。他还亲自去放火了,然后就看到有个仆人冒火冲出来,人都烧得半焦了,在他面前龇牙咧嘴地喊疼,得,成了他噩梦了,改去寺庙洗刷罪孽了。”
一个参军不一定杀过人,就算杀过,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死法,和一个人活生生在你眼前烧死挣扎的模样,带给一个人的震撼截然不同。
“那你呢?后悔过吗?”
严峰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身子后仰,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有什么事是值得后悔的?天下人熙来攘往,不就为个利字。我不办这事,陆良不会去找其他人嘛?我不过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不然,我怕是会跟张廷敬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这信,是写给陆良的?”
“是。他在江南茶盐司,你帮我带到,他自有法子救我。”
“呵。”时安总算明白严峰此人为何会被安排到岐州这个地方了,自以为是,贪得无厌还没有脑子,放得离自己太近只会带来祸患。
此信送出,陆良不但不会救他,还会派人速杀之。
“别楞着了呀,你快出去,等会儿外面人发现了!”
时安把信放入怀间,看了眼严峰,只觉恶心。
下午钦差着人问话时,他隐在门外听了片刻,当真是为祸一方的禽兽。
可惜,他是官身,纵使是死刑,上报上去,大理寺复查,几位相公合议,还要皇上勾选,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他轻笑一声,严峰感受到气氛中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起了杀心的人眼是不一样的。
“你,你做什么!来......”
一针入喉,毒性立散全身,这是大哥教他做的袖针。
他在书房里缓缓踱步,搜寻着可以用来当凶器的物件,手指在书桌下探寻,跳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