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把手中剩下的瓜子倒到陶蓉儿掌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 “你懂什么,这叫,文武双全!”
“什么双全?”林越舟突地探着脑袋过来,吓了大姐一大跳。
大姐拍着胸脯,嘴上呼哧呼哧的,嗔怪道: “哎呦,怎么走路没个响呀。”
林越舟笑笑,双手鼓起掌,道: “得,下次我拍着掌来。”
大姐也被逗笑了, “就你主意多。”
嘻笑过后,时安和石大没再久留,李云飞还在客栈外驾着马车等着他们,林越舟向宁语琴使了个眼神,也回自己住的客栈收拾行装去了。
***
午后的天说变就变,头一会儿还是阳光正好,现下却是风大雨大。
硕大的雨滴杂乱地敲打在马车顶上,林贤等人出发得早,彼时刚刚进县城。
“这地方连天气都比不上京里的。”施绾柔顺着脚凳踏下,轻踮起脚尖蹚过路面上浅浅的积水,娇嗔道, “二郎,你看我的鞋子都湿了,这是香宝阁的织金缎锦鞋呢,沾不得水的。”
林贤的衣襟也被雨水打湿了,却没有不耐烦, “好好好,回京咱们再买。”
寻人本就是件麻烦事,天气恶劣,更是雪上加霜。
他们先寻了家县城里还算看得过去的客栈,抬头望去,客栈两旁挂着白纸灯笼,上面写着联语“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注1),正中是黑底红字的牌匾“岳居客栈”。
客栈里没有什么雕梁画栋般的繁复装饰,胜在窗明几净,地面桌面都擦洗得锃亮,房间想来不会差。
施绾柔心里却生出些不满来,在京里哪怕是间歇脚的小铺子,里面也是点着香的,而这家偌大的客栈,闻着好似有股泥土味?
反正就是让人不舒服。
林贤没那么多讲究,早年间他常常在外行商,入乡随俗,当地有什么便吃什么用什么,挣到钱才是硬道理,其他的都是虚的。
他包了客栈里最大的一个院子,又订了酒食送到屋里,余下的仆人小厮自有掌家元胡来安排。
院子挺大,有正房三间,厢房两间。院里饰以假山花草,铺了卵石小路,院墙建得也高,上面还插有碎瓷片,不怕夜间有贼人翻墙。
施绾柔看他四处打量又微微点头的模样,只好忍着心中不满,身子在坐塌上一歪,道: “二郎快坐下,我给你揉揉腿。”
她不提,林贤还没觉得累,这么一念叨,顿时觉得坐了一路马车,腰腿是有些酸麻。
他直了直身,闭眼坐上榻侧,施绾柔为他脱去鞋袜,轻柔地从他的小腿肚子按起,边按边问: “这岳县虽是个小地方,但要想找到舟儿,恐怕也得费上好些时日,二郎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先叫元胡去县衙递上我的帖子,明日我亲自去拜访一下县令。”
施绾柔心中一动,道: “不如用奕明的帖子吧,县令见了办事兴许会更卖力点。”
“不用。”林贤睁开双眼,缓缓推开她的手, “户部出了什么乱子你没听奕明说?他身为户部郎中,此刻更要避嫌。”
施绾柔瞅了瞅他的脸色,就此默声了。
施家本是江州的一户小商小贩,育有一子一女,大女儿施绾柔,二儿子施奕明,日子过得艰辛。女儿嫁给当地商户林家为妾后,儿子才因此负担得起读书进学的费用。
后林家举家进京,为免货物出现意外,林贤亲自跟着商队先行,顺道检查在京中置办的家宅、仓库、铺子等是否周全。
恰逢隔年科考,施奕明中了举也要上京,林贤便将其及家中女眷托付给了后入京的大哥。
路经永州,大雨冲垮道路,山体滑坡,土块坍塌,林贤女眷的车马被堵在后方,与一伙不知哪来的流寇相撞,厮杀争斗中,一驾马车坠崖,里面坐的便是他的发妻嫡女。
后流寇不知所踪,妻女也下落不明,唯有施奕明中了进士,授职户部,至今已为户部郎中,从五品的官身,施家一家跟着也算小小地飞黄腾达了。
他寻妻无果,又见小舅子仕途正好,便抬了施绾柔做妻。此举正中施奕明下怀,一个官员的姐姐是商人之妾,说出去总归不太好听。
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落雨声,林贤的手指有节奏地在小桌上敲打起来……
他在京打拼十二年,在商界与尤家、许家可谓三足鼎立,行商之事他从不觉自己不如他们,唯有一事让他常常担忧。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京中天皇贵胄众多,不寻一个靠得住的,难免倾覆。他自是递了投名状,但还是不如尤家、许家,他们世代扎根于皇城,至亲、姻亲在官道上的无数。
而自己只有一个小舅子有官身,十七岁的儿子也不是个勤奋上进的。
如此想来,不如指望女儿们的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