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面颊抽了抽,推着小船,人影淡出光线。
阿棍感觉嘴里不干净,呸了两声,讲道: “蒋哥,那小子会武,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就这么放他走了?不杀他泄愤?”
“你当我没认出来!可帮主说了,得留人回去传话,不能乱了大计。身上都带着伤,先走。”
眼前一片漆黑,身后软软的又有些硌人,摸上去像是干稻草,腿略伸直触到些木柴,吱吱叫声穿过其中,周遭散发着一股子腐烂霉味,林越舟猛呛几声,长舒一口气。
她上了贼船后被蒙住双眼,估计是指望着她换钱,又或是水匪自家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怎么搭理她,把她身上多捆了几个圈后丢弃到这破柴房里。
门外有人声交谈,她没理会,多半是七峰派来的看守,喝多了酒只会吹牛放屁,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听多了耳朵都疼。
她正了正身姿,掌心握着麻绳末端,轻轻一抽,双腕上看似结实的绳结瞬间松散。
她盯着滑落下去的麻绳,眼中是微不可察的笑意,耳边浮响起时安的那句话, “到底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有。
不说七峰是否真的会不管不顾地放火烧船,是她,不想让七峰跑了。
这些年她撞见过不少山匪劫掠的场景,常常让她回想起那夜逃亡,有一只大手提刀砍杀马夫,又砍向车辕套绳,马儿受惊,拖着马车疯跑,最后车马分离,马去哪了她不知道,但她和母亲乘坐的车半悬在峭壁边,摇摇欲坠。
她没看清那人样貌,不过对方左手提刀,虎口处正有七颗黑痣,刀环相撞的声音如梦魇般缠绕不尽。
柴房很小,稻草干柴横七竖八地堆挤在一侧,另一侧黑不溜秋地丢弃着些破铜烂铁,林越舟轻手轻脚地解开上半身绳结,没有轻易站起。
正对面墙上有一扇窗,被木板钉得不透光,顺着门上裂缝依稀可见外面昏黑夜色,没挂灯,没点火把,只有两个守卫在外面嚼舌根。
“听说峰主要了二十万两银,姓林的会给吗?”
“这事玄乎,你没听阿棍和阿刀说啊,这闺女是丢在外面的,长大了给捡回来,没啥感情,峰主听了都发怒了。”
“嗯...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还折了那么多兄弟!”
“所以说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本来这事计划就出了差错,阿棍暴露,没发信号,大不了空跑一趟,可峰主觉得这于他...”
“咳咳咳...可不敢乱说峰主坏话啊。”
罢了,她本就没打算等人来赎她,二十万两银!赎自己!心都要滴血了。
“你们嘀咕些什么呢!人还在里面吧。”
“在的在的,蒋哥怎么亲自来了,这是要提人?”
“嗯,峰主有些话要问。”
来者举个火把,隔着黑布,林越舟也能感到眼前有几条黑影加重了,蒙眼给自己捆起可真是个技术活,现在掌心还有一层薄汗。
她被人架起,走至屋外,咸腥味扑面而来,风不大,吹起檐角青铜风铃,叮当作响。
“给她解开。”
是七峰的声音,她眼前乍一出现亮光,双眼一刺,反倒闭得更紧,持续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面前一张酒桌摆着腊肉、鲜鱼鲜虾和两坛烈酒,左右各坐一人,除了七峰,另一人她猜就是蒋哥。
屋子四面完整,墙面上有新抹的石灰痕迹,除了简单的桌椅床凳木箱外,便是挂绳上一串高悬的咸鱼干最引人注目。
七峰看她一双眼提溜提溜转个不停,很是不爽,重重掷下酒碗,鼻子里哼着粗气, “你,是林贤新捡回来的?”
她翘了翘唇角,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算是吧,旧闺女,新捡的,你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
“是亲生的就行。”七峰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自己说说依你爹的性子,能拿多少钱来换你。”
“那可不好说。”她的脚是活动的,径直走了三步,勾起凳子坐下,眉宇间满是无畏, “我小时候就有一个弟弟,走丢后又多了个继母,我爹要是又生了七个八个的,估计也不缺我这一个。”
在她坐下的一瞬间,蒋哥几乎是弹跳着起身拔刀架在她脖子上。
这阵势七峰都觉得他大惊小怪了,单手压了压, “二弟,坐下,她绑成这样,就嘴皮子和腿还能动。”
蒋哥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他看她就是不对劲,不过帮主发话,他不能不坐。
“照你这么说,我留着你岂不是白多一双筷子?杀了我这么多兄弟,我向谁讨说法去!”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身子微微前倾,双眼陡然锐利,眸底缓慢溢出杀气愤意, “十二年前你于永州截了一队上京的人家,那些冤魂还没向你讨过说法呢。”
蒋哥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手!是手!关进去的时候,双手是绑在前面的,一出来手便在身后了。
可惜,他察觉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