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坐在临窗雅间内,秋夜微风顺着半开的木格窗悄悄潜入,浮雕圆桌上摆满各式美馔,琳琅满目,有咸鲜味美的蟹酿橙,肥嫩可口的黄金鸡、甜香软糯的糖桂花糯米藕等,更有果子饮数盏,清香爽口。
时安抿了口温茶,看着对面食指大动的林越舟,不免出声提醒道: “果子饮寒凉,你伤未好,少饮些,喝些热汤吧。”
“小时哥,今我越舟姐可累坏了,她想吃啥就吃啥吧。”阿虹手撕了个流油的大鸡腿,放到林越舟碗中,拱鼻道, “越舟姐,多吃点。”
她压了压碗里菜肴, “行了行了,塞不下了都。”
说到此处,宁语琴似是想起什么,搁下筷子,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她, “越舟姑娘,这是华医师调配的玉肌膏,抹在伤口处,可使伤口无痕。”
“怪不得一天都不见你呢,又去华医师那了。”她笑着接过,目光紧接着落在时安脸上,只见右颊上皮肤细腻,毫无受伤痕迹, “你这恢复能力挺强,我左肩提些重物还疼呢。”
时安眼帘低垂,清瘦有劲的指节随着她的视线触上右颊,摇摇头道: “定是你嫌敷药麻烦,偷工减料了,没有按华医师嘱咐好好敷药。”
她像被戳中心事般埋头苦吃,宁语琴一听,挺直腰板,郑重说道: “明日我帮您换药。”
她无奈地笑笑, “好~”
紧接着狠狠瞪了时安一眼,时安像没事人般缓缓转头瞥向窗外,叹道: “夜桂飘香,西风淅淅寒窗悄。”
石大斜眼睨过去,心道:公子倒是好好敷药了,恨不得一天照八百遍铜镜。
“对了,林伯父说明日上课,你知道了嘛?”
林越舟掏出帕子拭了拭嘴,道: “我爹跟我讲了,还要带上我二弟是吧。”
“听你口气,像是不情愿?”
她轻哼一声, “我看啊,他才不情愿呢。”
二人虽未一同长大,但幼时秉性已可见一斑,没有满嘴的礼仪道德,栽赃陷害的本事倒是手掐把拿。就拿他手背上拇指大的淡痕烫疤来说,爹至今还拿这事敲打她,让她避让着点弟弟。
明明是林昔泽自己瞧上她的新式手炉,伸手来抢,不慎打倒,里面余热碳块翻了出来,才烫着了,偏说她不给,反而砸过去,锁扣一松,碳块四溅,才伤着的。
幼时他会哭,施绾柔也会哭,哄得爹去娘院中大发雷霆,林越舟倒要看看,现在十七岁的二弟是不是还如幼时一般好哭?
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她拿过一个蟹酿橙,辅以蘸料,玉瓷小勺从橙顶上轻轻一挖,蟹肉混合着新酒、菊橙香味在味蕾上缤纷绽放。
她啧啧赞叹, “鲜掉眉毛了。”
“又要上课啊。”阿虹苦着张脸,拖着长长的尾音, “小时哥,你上课不会像乔嬷嬷那样咄咄逼人吧。”
时安饶有兴致地翘了翘唇, “我今日撞见林伯父,面色不太好,说是因为后宅,莫非是那位乔嬷嬷?”
听说越舟姐她爹不痛快了,阿虹面上悻悻,看向林越舟的目光都有些瑟缩, “不会是......因为我吧,我看那位嬷嬷对越舟姐态度极差,就冲撞了几句,越舟姐,我不会连累你吧......”
林越舟用羹匙挖完橙子底部最后一点蟹肉残渣后,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才发现全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她眉毛一挑,左瞅瞅右望望,好像都挺担心她的, “你那不叫冲撞,顶多算多讲了两句话,后来她还把你赶出厅去了,我爹要是不高兴,跟你肯定没关心。”
话锋一转, “我爹不高兴,那只能是因为我。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乔嬷嬷确实因我而伤,她拿着七八寸的戒尺就要往我手心上打,我不过是下意识紧握住又松了手,谁知这戒尺弹性那么好,直接磕她脑门上了,肿了好大一个包,当下她就嚷嚷着教不了了。”
林越舟无谓地耸了耸肩,这位乔嬷嬷张口便是要按公侯府里的女眷标准培养自己,从女四书讲到“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从为人女、为人妻讲到为人母,就是没有讲要怎么做自己。
更有甚者,讲到兴起处,指摘她的步姿,步子迈得太大,速度太快,脊背挺得过直,要含胸收步,面带娇羞,温婉柔弱,才能引起公子王孙的怜惜。
她自认为耐着性子听了半个时辰已是极限,又逢阿虹为她出头说了两句被赶出院去,实是忍不住,乔嬷嬷不动手,自己就要动腿走了。
她神色缓了缓,叹道: “也不知我那三妹妹成天听这些,得变成什么样子。”
待到繁星满天,五人酒足饭饱,也没租轿,三两成行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江州城内热闹繁华,街巷内外俱是灯火辉煌,沿街的柳水河上画舫悠悠,伶音不绝,林越舟却觉得不自在,几番回头张望。
时安走在后头,注意到这一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街贩林立,游人遍地,瞧不出什么怪处来,不由得开口问道: “越舟姑娘,是忘了什么东西嘛?”
“不是,就是感觉有人盯着我。”她皱了皱眉,转言道, “许是我多想了,我们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要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