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小郎搬张小桌出来，道： “东西放这，容我们医师查验一番，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谁都动不了手脚。”

语毕，目光在人群中横扫一番，眉头一皱， “为方千开药的郎中既来了此处，何不出来一道分辨分辨，是药方出了错，或是药出了错，总该有个定论的。”

来人五十余岁，一身半旧蓝色布衣，肩上挎着药箱，走出人群时，腰间串铃作响，原是一方游医。

“原来是你啊，徐老头，别是你开错药方，怂恿着方千这家伙赖上林家了吧。”

徐郎中跺脚朝人群中瞪了一眼，骂道： “人命之事，岂可玩笑！仔细你的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越舟不动声色地颔首问道： “烦请老先生将昨日诊断开药之事一一说来，也好洗清诸位疑虑。”

望着众人或质疑、或急切的目光，徐郎中清了清嗓，拿出帕子擦了擦鼻下缓缓道来： “昨日他寻我至家中为其母断病，其发热头疼、胸闷脉数，还时时有高热症状，找我时已晚，邪入心包，应用些清营泄热、平肝熄风的汤药，我开的药方也正是此方向，你们大可查验。”

“再看看药渣，你们自己人抓了些什么药？柴胡、葛根等医治风寒之药！患者本就高龄，哪还经得起这种折腾！是以一命呜呼矣。”

人群中响起纷纷扰扰的议论声，那边华医师也将药渣倒于布包之上，仔细分辨了些许时刻，面色愈加铁青，对上她的目光，沉下一口气，说道： “药，确实不对。”

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对着林家医馆的招牌指指点点起来。

“不是说林家医馆请了京中名医坐镇吗？怎么抓药这种小事还能出错？”

“你没听方老千说啊，药是那个，喏，那个女的抓的，根本不认识药！”

“啧，这不害人嘛。”

抓药小郎脸色发窘，听着大家的诋毁，逡巡不前，最后硬着头皮向林越舟建议道： “林大姑娘，咱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这些话传出去对医馆不好。”

林越舟示意他别急，走向嚎得更凶了的方千， “你昨日几时来医馆抓的药？”

方千不明所以，鼻子抽了抽， “大概是未时吧。”

“药又是几时喝下的？”

方千眼神中有两分闪躲，挺了挺胸脯，似在壮胆， “差不多...天黑下没多久。”

“那也就是将近戌时。”林越舟神色微敛，视线投向远处，不过片刻又收回来， “可我听说，昨日你是亥时过后才回的门。”

方千和游医脸色齐变，只是一瞬，又稳下来，游医道： “你女子之身，怎会知道他的动向？”

“我当然不知道。”她耸了耸肩，眉眼无故放松下来，抬手指向人群中的一位小哥， “他说的，大家都叫你方老千，我想你们昨夜在一个赌坊赌的钱，今天没理由不认识了吧。”

方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怒道： “好啊，李狗儿，没事你瞎说些什么呢！”

李狗儿也反击道： “谁瞎说了！我亲眼见着你从福财赌坊出的门，亥时过半了都！”

不过......这不是我刚刚自己嘀咕的嘛，何时被那女子听了去？

方千气焰弱了些，不过还是立着眼睛讲道： “是，我昨晚是去赌坊了，不过我买了药就回家，我娘自己煎的药，有问题嘛？”

“你们医馆自己抓错药，还想在这辩解？我，我不同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讲，我要见你们东家！”

“谁要见我？”

人流外，蓝绸缀茶色顶的平头大马车上慢慢走下一人，面容和蔼亲善，只眼底带有些疲色。

“林老板来了。”

“这下有戏看了。”

“能有啥戏，能用钱摆平的，你还指望人家给你跪地道歉？”

林羡知一房祖上不善打理，到他这一辈已没剩下多少了，膝下产业索性让林贤一房兼并了去，林贤举家搬至京城时，挑了几个信任的管事分类管理，这医馆药铺、茶庄茶园一类的便是由林羡知负责。

几个抓药小郎见到林羡知，顿感救星来了，忙上去恭迎， “东家您可算来了，再不来，这真没法子了。”

“嘘！叫管事。”

“羡知叔。”

“越舟？”林羡知在马车上已听闻医馆一事，但没想到自家侄女会在此处， “这地方乱，我先派人送你回去。”

不料她退后一步，抿嘴笑了笑， “羡知叔还是先处理眼前一摊子事吧，敢问羡知叔打算如何处理。”

林羡知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即正身道： “既如此，还请这位方先生去里间说话，我人在此，便是能说话做主的。”

“来人，将这一应事物搬到后堂去，包括这位老妇人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