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但未到完全视不见物的程度,小珀把着盏琉璃提灯,沉默地走在前头,喜儿说她爱在主子面前露脸,此刻她便不敢说一个字。
“你叫小珀?琥珀的珀?”
“回禀大姑娘,是的。”
林越舟见她诚惶诚恐地低头应答,语气又和软几分, “今天多谢你来偏院寻我,以后遇上什么人欺负你,可告诉我,有时候别人说的也不全然对,放在心上反倒束缚自己。”
说着拿过提灯,拍了拍对方的肩, “我识得路,你回去吧。”
诚然,喜儿的那番话林越舟听见了,小珀的回答也入了她的耳,这院子里竟还有个向着自己的......
一边想着一边来到林贤院中,隔着老远瞧见曾妈妈的身影立在廊下, “大姑娘可算是来了,主君和夫人都在屋里等着呢。”
“姑娘怎么总是一人,连个提灯、收衣的丫鬟都不带,来,老奴替姑娘收着。”
她挤出一个笑容,推门进屋,屋中只爹和施姨娘二人,二弟三妹没来,没多的丫鬟仆从,曾妈妈也只站在门外替她合上门。
桌上餐食动了些许,施绾柔替林贤斟上一杯酒,细声细气地低语一句, “舟儿长大了,二郎好生说,切莫动气伤了身子。”
林贤双颊发红,显然已有几杯落肚, “你坐下,我有话要同你讲。”
气氛俨然不对劲,她的笑容也不太挂的住了。
“昨日乔嬷嬷教你学规矩,你不听从,让嬷嬷肿着头出来,下人们都且看着笑话呢!”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看了眼面不改色的姑娘,脖颈涨红, “今日上学堂,你讥讽自己弟弟名落孙山,又是何意啊?”
“舟儿,如今你已回林家,过往在外不论经历什么,哪里学的一些不良风气,爹都不介意,但是,你得愿意改啊!爹为你找嬷嬷,请先生,不是为你好嘛?你顶着这样的作风入京,林家颜面何存?”
屋里门窗闭得紧,酒香盈动,她只顾夹菜吃饭,耳边话语声骤停,她举起酒杯往施姨娘方向递去,头也未抬, “姨娘,也给我倒一杯呗,我倒想尝尝这酒有多烈,把我爹都喝糊涂了,尽偏听偏信去了,这样怎么做生意?”
施姨娘脸色微变,还来不及说话,林贤猛不丁挪椅,道: “你就是这么想你爹的?爹刚刚说的哪句话不对?我糊不糊涂还轮不到你这个做女儿的来评判!”
她低着头,慢慢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爹糊不糊涂,自是轮不到我来讲。但我想问问爹,在您做出这些评判前,是听了谁的话?或者说是,只听了谁的话?”
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施绾柔一眼, “爹扪心自问下,到底是在气些什么?是气我顶撞了嬷嬷,还是更气我奚讽了弟弟,又或是怕我上京丢了林家颜面,所以提前发怒规劝我?”
“爹。”她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一丝急躁辩解的意味, “乔嬷嬷那一套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三妹妹,还是趁早换了,至于二弟,您先问问他今日在学堂说了做了些什么,再来教训我吧!”
林贤紧锁着眉头,耳廓发烫,他只当是酒劲上来了,施姨娘紧盯着她,半晌才晃神,起身劝和道: “哎呀,这叫什么事,父女两有什么话说开了不就好了,二郎快坐下,舟儿也别干站着了,菜都凉了。”
林贤僵着身子,半推半就间才坐下,就听她讲道: “我午间吃得多,现下还积着食呢,爹和姨娘慢慢吃,我回屋去了。”
胸中怒意蔓延,他捏着酒杯喘着粗气, “姑娘大了,不服管了。”
施绾柔看着她推门而出的背影,眼底泛起得意之色。
廊下挂起灯笼,照得院中半昏半沉,曾妈妈依旧倚在廊下,手里却不见了披风和提灯, “大姑娘这么快就用好饭了?先前还说姑娘不带个丫鬟呢,没想到姑娘进去后不久,就有个丫鬟过来候着了,这么冷风天的,在院门口等着呢。”
“有劳曾妈妈了。”
这顿饭吃得不甚愉快,她走起路来多少有些恹恹。
若是为了乔嬷嬷,爹为何昨日不来,单自己烦忧生闷气?可见为乔嬷嬷找公道并不是爹急切之事,可今日学堂之事才发生多久,爹便急着为二弟讨个说法,还单单只听得一句自己奚落林昔泽的,这话从哪听的更是不难猜。
走至院门口,瞅见小珀瘦弱的身影捧着披风、提灯,不由得一惊,加快脚步, “不是叫你回去了嘛,怎么又跟过来了。”
小珀抖了抖披风,为她系上,笑道: “秋日天黑得快,等姑娘吃完饭,天黑得早就没影了,没想到姑娘出来得这么快,天还没黑透呢。”
方才姑娘提灯走后,她愣在原地怔了半晌,喜儿说她想在姑娘面前露脸,又提醒她该记着夫人恩情,可自己这条命都是姑娘救的,身在姑娘院子里想在姑娘面前露脸又有何不对?喜儿和福儿得了消息不愿费事通报姑娘,她找了,这就算刻意露脸?不过是做了自己的本分罢了。
“姑娘回屋吗?”
林越舟回头望了一眼冷涩的院子,道: “去阿虹和语琴那吧。”